在常人看來,“小公爺”這個孩子的反應是不太對勁的。
他被一個隱形的人打屁股,在剛開始因為疼痛產生的哭鬧以后,他馬上就會意識到,自己在被一個看不到的人教訓。
這種超自然現象,很可怕。
“疼!我不那么說了!”
“我錯了!”
那名船上的老者看出來了,這個孩子顯然就是個普通人,沒有什么神奇的力量。
但是他,此刻卻沒有絲毫對隱身陳旺的恐懼。
只能說,他見過類似、或者更詭異的事情,過往的人生讓他早就可以輕易接受這么可怕的情況,然后用最正確的手段去幫助自己。
小公爺只能哭,他沒辦法反抗,所以只能求饒哭喊,希望對方能放自己一馬。
對方隱不隱身,和自己求不求饒沒有關聯。
聰明。
老者饒有趣味地看著那個瘦弱的小孩子,想起了很多年前、一個貴不可言的故人,此等少年有如此聰慧膽識,真的不錯。
“你錯了嗎?”陳旺問道。
“錯了。”小公爺說道。
“錯哪兒了?”
小公爺馬上說道:“錯在驚擾了孫爺爺!”
“孫爺爺?”
陳旺懵了,剛才自己還打算叫這小孩兒叫爺爺,怎么打了一頓,就反過來了呢?
“孫爺爺,您當年是齊天大圣,擅用五行遁術。大鬧蟠桃會、竊取金擊子的時候,孫爺爺您就用七十二變,消失不見了嘛。”
陳旺轉不過彎來了。
難道我真的是孫悟空?
那我是不是秦始皇呢?
“那邊那位仙子,頂門上三十二相輪轉不休,分明是西天梵境的天竺仙子落凡塵!寶相莊嚴、立于蓮臺之上,一身佛力普度眾生,比嫦娥都要美。”
小公爺看著阿伊莎,認真說道。
阿伊莎看了看自己的形象,破爛裙子、光著腳,坐姿也并不優雅,沒看出自己哪里“寶相莊嚴”。
小公爺嘴巴不停,腦子也在飛速旋轉。
他發現,陳旺不打他了。
于是說的更賣力氣了。
“那邊那名壯漢,一看就是天庭的金甲力士,威武不凡的天兵天將,在天上和關圣帝君舉杯同歡,手持青云劍,身旁有罡風繞身,一重黑風、二重烈火、三重金蛇,更有天眼通明辨萬里,在錢塘江以神雷誅滅蛟精……”
程東拿著那把青皮的匕首,沒有任何反應。
船上神秘老者一直聽著,臉上露出難以琢磨的微笑。
“還有那名老人家也是!”
小公爺真的是深諳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的道理,他把那名一直都沒說話的船上老者也帶了進去。
“老人家氣度不凡,化身萬千救度眾生,身著天仙洞衣,頭戴如意蓮冠,發似雪浪堆千尺,須如銀瀑掛九霄。”
小公爺開始掰著手指頭,一個一個地數著:“一柄蟠龍杖駕馭天地法則,一個金剛鐲套走眾神兵器,還有那八卦爐、紫金紅葫蘆、太極圖和芭蕉扇,一看就是有天道威儀的太上老君是也。”
老者聽完以后,看看這小孩的嘴里還能說出什么來。
陳旺愣了:“芭蕉扇不是鐵扇公主的嗎?”
小公爺說道:“鐵扇公主那一把是母的,老君的是公的。”
做戲做全套,小公爺夸贊完眾人以后,緊接著還貶低了一下那對英國爵士父女,說道:“孫爺爺,您瞧這些洋人,來自蠻夷之地的粗人不知為何習得了制造鐵槍鐵炮鐵船之術,就蠻霸四野、毫無教化……”
埃莉諾和金毛犬守在昏倒的公爵身邊,嗚咽地更厲害了。
那金毛聞到了小公爺的氣味,此刻狗臉上滿是懼怕。
小公爺這個清亮的口條兜兜轉轉了一圈兒,最終還是落在了陳旺的身上。
就像是說書人烘托場景氣氛制造矛盾,最后在伏筆千里之中,陡然一轉,揭示了所有謎題,帶來了最大的高潮。
他此刻鋪墊這么久,就是為了這最后奉承陳旺的一段話——
“孫爺爺,這港口每年都把咱中國人當豬仔賣給外國,婦人吃不飽飯、沒有奶水,竟然拿觀音土喂嬰兒,江南的桑田全都改種罌子粟花……
蘇州河里沉江的女工不計其數,都因那洋布傾銷國內,洋人神父開著教堂,卻惦記著佃戶抵押的地契,馬關條約耗盡了兩萬萬白銀、遼東更是出現了膏藥旗……”
說到這里,小公爺真的哽咽了起來。
心中有恨。
船上老者,也從小公爺的嘴里聽到了神州此刻的飄搖,內心有感,頗為傷心悲慟。
陳旺聽到這里,已經開始哇哇大哭了。
小公爺峰回路轉,大聲喊道:“大圣爺您回來了!咱們就有救了!咱們真的就有救了!”
“您有一萬三千五百斤的千鈞棒,您有七十二般變化,您還有火眼金睛,您是我們的英雄啊!大圣!百姓們想你!”
“想你!”
話說到此,已經到了馬屁的巔峰,縱是尋常人也會被拍的飄飄欲仙,這巴掌就算是想打,也打不實在,輕飄飄地落下了。
可是小公爺拍馬屁的對象,是陳旺。
他恍惚之間,真覺得自己是那個無所不能的孫悟空。
在那花果山的云霧之間,有一名具有通天徹地威能的石猴,頭戴鳳翅紫金冠、身披鎖子黃金甲、臂著點翠飛龍釭、腳踏藕絲步云履,手持如意金箍棒……
一身桀驁,一棍澄清萬里埃。
“我要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這地,再埋不了我心……我來過,我戰斗過,我不在乎結局!”
陳旺代入了某個孫悟空。
“還是不安、還是氐惆,金箍當頭……欲說還休……”
又代入了一個。
“紫霞……那個期限,不止一萬年……”
又一個。
“話分兩頭,八戒這邊,可就慘啦……我是如來佛祖玉皇大帝觀音菩薩指定取西經特派使者花果山水簾洞美猴王齊天大圣孫悟空!”
又一個。
“龜派氣功……”
這是跑偏了。
……
“戲說不是胡說,改編不是亂編。”
沒有人知道陳旺在剛才短短的一剎那內,那個病變的大腦究竟出現了多少復雜的心理活動,但他的腦袋瓜竟然在最后繞了回來,沒有把大腦給宕機燒掉。
他說完這句話以后,暫時恢復了正常。
然后一巴掌就打了下去。
“哎呦!”
小公爺吃痛。
“孫爺爺,您怎么還打我?”
陳旺:“怎么能把拯救眾生寄托在神仙上呢?這種事兒,從來都得自己來,三國時那些臣子日日哭,夜夜哭,你看最后哭死董卓了嗎?”
小公爺委屈:“可我長得也不好看啊……我不是貂蟬,我是男的!”
“啪!啪!啪!”
“三國是吧!”
“演義是吧!”
“油嘴滑舌,我可不是齊天大圣!少拍馬屁!你看這船上有幾個人像神仙,這是天庭嗎?你瞅瞅,天庭有這么破嗎?這船跟破爛兒似的,你怎么夸得出口,真是張嘴就來!”
船上老者挑了挑眉。
“你老老實實地,保證不研究生化武器,不要有種族仇恨,冤有頭債有主,我就不打你。”陳旺說道。
“我保證……不研究那什么什么武器!也不……那個什么種姓仇恨!”小公爺只能順嘴說道。
“好。”
小公爺意識到陳旺已經走了。
……這就結束了?
這真是個瘋子吧?
“孫爺爺……不,爺們兒,您叫什么名兒啊。”小公爺問道。
“陳旺。”
遠方傳來這句話。
小公爺心里想道,這船上有個有腦疾的隱身人,實在是太危險了。
“上錯船了,來晚了,沒有趕上那艘喬治號。”
想道那艘蒸汽輪船喬治號,小公爺的眼里就有了一絲仇恨。
突然之間,在他面前幾厘米處,傳來了一陣溫熱的口氣。
“我說了我的名字,你叫什么?”陳旺說道,“這是禮貌吧?”
“我……”
“別人都叫我小公爺,你可以叫我鄧……”
“?”
陳旺:“你爹是公爺?很大的官嗎?”
小公爺認真點頭。
小公爺:“對。”
陳旺:“真的嗎?”
小公爺繼續點頭。
“我不信。”
陳旺又走了,腳步漸遠。
小公爺傻了。
你愛信不信,那是你的事兒,你說出來干什么?
你下一句,不是該問是哪個公爺嗎?
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真不在乎我的身份嗎?
小公爺,第一開始懷疑,自己這個身份的重要性。
不符常理啊!
……
……
隱身的陳旺路過阿伊莎。
“……你真的是菩薩嗎?”
阿伊莎正在吹海風,拼命享受這不是末世的寧靜之海,還把自己代入了那些偶像劇的浪漫橋段。
沒搭理陳旺。
路過程東。
看著也不像天兵天將。
“他們應該不是從天庭來的,應該就是精神病院派來的人……”陳旺堅定了信念。
但這艘船上,那名穿著蟒袍的老者,確實有一股仙風道骨的味道。
老者仿佛能一直看到隱身的陳旺,所以當他看見陳旺朝自己走過來的時候,似乎也不想招架這個有點瘋的人,馬上說道:“老夫就是一凡夫俗子,可不敢冒充道德天尊。”
道德天尊就是太上老君,也是老子。
“看來確實不是。”
陳旺扭頭,開始朝著那個叫埃莉諾的英國貴族小孩兒走去。
他從剛開始,就覺得這小屁孩兒不順眼了。
他想起來了。
剛才發生了什么事情。
全想起來了。
船下槍聲響起來的時候,當他爹擊殺那名黃皮白心香蕉人的時候,陳旺并沒有太大的感受,咎由自取隨他去吧。
可這小妮子,寧肯給狗一條命,也不給活人一條命,這就有點意思了。
有點意思。
有點意思。
“小閨女兒,你很喜歡狗嗎?”
那叫做埃莉諾的小姑娘,聽著甲板上的腳步聲朝著自己繼續接近,這個小姑娘背靠著父親的身體,再次拿出了那把有些沉重的洋槍,指著腳步聲傳來的方向。
“呀!!!!”
“惡魔!黃皮豬!豬玀!你不要過來!”
“惡心!”
“不要過來!”
“你們這些下等種族!”
陳旺的聲音,突然變得非常溫和、非常溫柔。
“美國南北戰爭都打完了,黑人都沒有奴籍了,你這小孩兒,思想咋還這么老呢?”
“以后,你們會和其他有色人種,坐同一輛公交車,在同一個課堂上課的。”
“你的子女,也會和我們,和非洲裔的孩子們,成為要好的朋友。”
“小孩兒,你想想,那是多么和平的世界啊。”
“你們的老大不是說兼愛非攻,不對,神愛世人嗎?”
“我們每個人,都是人啊。”
“不要用仇恨,蒙蔽你的雙眼。”
“冤冤相報,何時了。”
“你真的沒想過,今日這租界,為何會起火嗎?”
“真的沒想過,那些種莊稼的老百姓,為何會吞掉丸子變成火鍋肉卷兒,也要殺死你們嗎?”
“好好想想。”
“這里明明是我們的土地。”
“你們做了什么?”
“這樣對嗎?”
陳旺的話語仿佛有某種魔力,在小埃莉諾最傷心,最困惑的時候,陳旺這個隱形人說的話,真的像是天上降下來的神諭,讓小埃莉諾的心靈震動,開始考慮她從未想過的問題。
“你好好想想……”
陳旺的手,觸碰到了埃莉諾的那把槍。
“再想想……”
陳旺把槍拿走了。
“能想明白嗎?”陳旺認真問道。
“還是……惡心。”小埃莉諾流著淚,誠實說道,仿佛在教堂的懺悔室里,誠懇說自己無法控制歧視別人的心情,她有罪。
“哦。”
“那沒治了。”
陳旺的巴掌直接打了下去。
“讓你歧視!”
“讓你侵華!”
“讓你喜歡狗!”
……
“哇——”
金毛在旁邊狂叫,小埃莉諾哭得不能自己。
陳旺:“想明白了嗎?”
“想,想明白了……”小埃莉諾哭哭啼啼地說道:“我們……是朋友,是同樣的人,都是人,要和平……”
“哎,這就對了。”
陳旺把槍還給了埃莉諾。
一把就塞到了她的懷中。
“還給你。”
“但是,你以后……”
“三觀一定要正!”
“你瞧瞧哥,正能量!”
小埃莉諾忍受著身上傳來的疼痛,忍受著自己的妝容被眼淚鼻涕弄花,她把槍抬起來,顫顫巍巍地,對準了陳旺離開的方向。
她當然不愛這些黃皮膚的人。
一出租界就能看到他們。
衣衫襤褸,臭氣熏天,鬼鬼祟祟,面目可憎。
當然不愛。
不可能愛。
小埃莉諾手指頭緊緊扣住了扳機。
對著陳旺腳步聲傳來的方向。
按了下去。
“咔噠。”
一陣機械聲傳來。
程東沒有動。
阿伊莎也沒任何反應。
“砰!”
一只木頭鳥,從槍管里面噴了出來。
鳥的身后有著極為精巧的機械結構,像彈簧一樣,直接把這鳥噴了出來,然后,這只鳥的嘴巴就上下碰撞,傳出來了“布谷、布谷”的聲音。
就像是西方老式座鐘一樣,布谷鳥會從鐘表里彈出來,準點報時。
“哇——爸爸你騙我!”
“你說要給我一把真正的槍的!”
“你說過的!”
小埃莉諾把槍扔掉,抱著昏迷的爸爸,嚎啕大哭。
她沒有看到,小鳥身上綁著一張紙條,上面用英文寫著一句話——“我親愛的小埃莉諾,這不是一位淑女應該使用的東西,當你遇到困難時,就呼喊爸爸的名字,我永遠愛你。”
……
……
“我靠,這原來是一把假槍啊……”
“嚇死我了……”
陳旺從剛才開始,就像個蛤蟆蹲著走,防的就是這小妮兒這一手。
“這小孩沒救了,慢慢來吧……”
……
……
又過了一會兒。
木船還沒開。
老者似乎還在等人。
程東手上拿著那把匕首,他剛才并沒有斬首對方。
因為他在戰斗時突然感覺到,對方的實力并沒有這么弱,某些東西,限制了這名爵士的行動。
把對方擊昏以后,程東果然在爵士的小腿處,發現了一塊寄生的肉片,就那么貼在他的身上。
程東想了想,把這片奇怪的肉片割了下來。
這是就是為何,查爾斯爵士身上帶著鮮血地出來。
程東看著劍尖上不斷蠕動的肉片,認真觀察。
……
……
有新的船客來了。
一名穿著西裝的男子,面帶鮮血,渾身包裹著一層又一層的白大褂,在肉片雨中,終于到了船上。
“呦西!感謝天照大神,感謝天皇陛下!”
老者眉目有些不喜。
這也不是他等的船客。
今晚登船的怪人們,太多了。
這個人氣喘吁吁,他終于活下來了。
他不斷嘟噥,自己穿了好幾層白大褂,只要肉片寄生了一層衣服,他就脫掉一件,到了船上以后,身上只剩下一件白大褂了。
當然,沒這么簡單。
但他不斷暗示自己,這就是自己逃生的原因。
見到誰,都要這么說。
他活了。
他太激動了。
所以,他一上船,他就感謝東瀛的皇上和神祇保佑。
可他也是馬上發現,這艘船的形制雖然很像日本,但卻是不折不扣的華夏風格。
所以,他馬上對著船上老者,還有這些先到的船客們鞠躬哈腰,一串紅豆泥思米馬賽、添麻煩了、對不起了、實在不好意思就脫口而出。
一鞠躬。
他用一種盡量諂媚,但卻余有一絲兇狠倔強的表情,對著大家說道:“鄙人是日租界的牙科醫生,今日有此大難,不得已上此船,謝謝你們!”
再鞠躬。
“謝謝!”
“這里有一筆薄資,希望這些可以買到一張最低等級的船票!”
“鄙人也一直仰慕中華文化,我們大日……我們大和民族在您面前,就像是兒子,遇到了父親,無比尊敬、尊崇。”
“鄙人雖姓山本,但早已經起了一個華夏的名字。”
“諸君如不嫌棄。”
“請稱呼我為——”
“山本·趙!”
“意思是,請各位,多多關照!”
三鞠躬。
隱身的陳旺也不知為何。
看這個人,怎么看怎么不順眼。
“你……你,你配用這名兒嗎?”
“沒病走兩步。”
“你這個小……日子過得不錯的日本大夫。”
陳旺看著對方,腦海里,突然蹦出了很多耳熟能詳的熒幕角色。
平原游擊隊里的松井、城門樓子上的山本一木、地雷戰里的龜田、地下交通站里的賈貴隊長……不對,賈隊長是漢奸。
對面來的這個,可是正宗的“太君”。
“倭寇?”
程東補了一句。
這句話,是這個世界程東的心聲。
言簡意賅。
本名山本昭的日本醫生,聽完這些話,此刻臉色鐵青,內心憤怒,但盡量想擠出一絲笑容。
就像是一顆烈性炸彈,套上了一層人畜無害,善良溫和的包裝紙。
……
……
一名穿著長衫馬褂的男子,打著紙傘,從遠處緩緩走來。
紙傘隔絕了所有肉片,那些肉片落在傘上,甚至都沒有生長在這里,反而是慢慢滑落。
他登上了船,對著船上老者微微致意。
“鄭伯,我來晚了。”
說話間,溫潤如玉。
那位名叫鄭伯的船上老者說道:“沒關系,文彥,還有其他人沒來。”
文彥……
文彥?
文彥!!!
阿伊莎和程東馬上抬起頭,看著面前這個書生氣質的人。
文彥不是登上了喬治號那艘船嗎!
這又是什么新情況?
他是誰!
當這名叫做文彥的人登船以后,“小公爺”又不知道躲在哪里去了。
隱身的陳旺和文彥并步齊驅。
認真地端詳著文彥的面容。
這世界上……真的有同名同姓……又長得一樣的人嗎?
面前文彥的這張臉,和登上喬治號的那名清朝縣丞,長相一模一樣,沒有任何區別。
“真的一樣啊……”
看著看著,陳旺突然覺得有些詭異。
他也開始覺得詭異了。
于是悄聲離開。
慢慢和文彥拉遠了距離。
文彥打著傘,背著行囊,找到船上另一個角落,坐了下來。
然后,他伸出舌頭。
舔了舔自己的手,舔了舔自己的臉。
猶如鄉野鬼魅。
……
……
又過了一會兒。
城中火光熊熊處、硝煙彌漫處,突然傳來了石破天驚一樣的響聲。
有樓宇塌陷。
地面仿佛也被撕裂了。
煙塵中。
有少年走了出來。
此人看年紀只有十二三歲。
比小公爺大不了多少。
但這名少年,身材修長健壯。
在這肉片雨中,不著鞋襪,渾身血水,頂著風雨前行。
肉片撞擊在他身上以后,馬上被震成碎末。
他袒露著健康的胸肌、腹肌,一副身板,像是不追求肌肉量的專業運動員,輕盈健康,強壯有力,體態敏捷。
此人有著偏深一點兒的麥芽糖色皮膚,在汗水和血水浸潤之下,皮膚閃耀著一層溫和的暖光。
他長著方臉、闊鼻,眼睛里仿佛有一把炬火,明亮有神,堅定自信,那兩道濃墨一樣的眉毛,就像是寬厚的墨刀。
此刻,他朝著船只走來。
他的腳掌寬厚有力、發力時肌肉緊緊繃起,隱有血管浮現,甚至能感覺到他身邊有一層微微的氣浪扭曲空氣,一見到他,就能感受到豐沛的力量和塵土的氣息。
他上船了。
他走了進來。
他和陳旺擦肩而過。
陳旺此刻的隱身時間剛剛結束。
他那驚愕、羨慕、崇拜的眼神,在眾人眼中浮現。
陳旺看著這名少年。
看著他身上,那厚實的葉片圍裙。
看著那頭頂上,厚重、鮮艷的朱砂紅葫蘆飾品。
激動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