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東有鬼。
今夜,已經給了查爾斯爵士太多的刺激。
所以,上船以后,他們被剛才的離奇事件徹底驚嚇。
尤其是因為女兒受驚,這名英國男人多年身處高位的養氣功夫,一瞬間就破了功。
別想欺負我的孩子!
不過作為下一任英國駐華全權大使的競爭者,這名高鼻梁,一副異域風情的外國人幾乎瞬間就想明白了,覺得那句話非常不妥。
很不妥。
大英帝國此刻,在這個星球都強的可怕,不過查爾斯爵士此刻沒有籠罩在大英的權力庇護之下。
這個權力的游戲,在這艘船上突然間失靈了。
查爾斯爵士的身份,能夠讓他在英國堅船利炮,在那些殖民地士兵的面前施展來自國王的能量。
現在的他,做不到。
……
“決斗?”
隱身的陳旺突然覺得,這個主意很有意思。
他希望程東和阿伊莎不要攔著自己。
“好啊!來吧!”
陳旺看到對方在地上扔了手帕,陳旺可沒這東西,他在這世界的身份是酒莊的伙計,但一直在手上的那塊抹布早不知道丟到哪里去了。
所以,隱身的他。
脫下了自己的褲頭。
朝天一扔。
褲頭脫離陳旺身體的時候,從空中顯現。
這破褲頭。
蓋到了查爾斯爵士的精致手帕上。
……
查爾斯爵士聽到船甲板的空氣里,傳來了這樣一句話。
也看到了那個憑空冒出來的粗布褲頭。
冷汗滴了下來。
他緊緊握住西洋劍的寬闊劍柄,盯著那個看不到身影的詭異敵人。
這名已到中年的英國爵士……不想在自己的女兒面前食言,但是他,也不想決斗。
他不再年輕了,劍術已經不是他最引以為豪的能力了。
這名出身于小貴族之家的爵士,年輕時就領悟了,個人的勇武只是這世界上最簡單的力量。
簡單,但不強大。
一個窮人,哪怕力能扛鼎,健壯到可以和巨人歌利亞比力氣,但他只要生活在人類社會中,就不得不屈從于弱不禁風的官僚和貴族。
最強大的力量,則是把自己的全部精力和智慧都用在人脈上,持續地積攢錢財和能力,然后一次又一次地進行利益交換。
如果能夠像一部蒸汽機那樣晝夜不停地精確工作,那么就能在這個殘酷的游戲中,獲得一切你想要的。
財富、地位、女人……應有盡有。
前提是,你一直在這個游戲里面。
此刻,查爾斯沒有。
他終于意識到,自己處在一個極其極端的情況下,這是在船上,船下有仇恨洋人的惡徒,還有詭異的肉片,船就是個孤立的藏身之所,爵士過往的榮譽、身份、領導力在這里全都失效。
地球另一端,英國國王的馬克沁機槍,保護不了這個遙遠的子民。
不能打。
他覺得,自己打不過一名可以隱形的敵人。
遠東的古書上記載著“匹夫一怒,血濺五步”的箴言,和此刻的他何其相似。
“恕我直言,我不能和一名隱身的對手決斗,這不公平。”爵士用流利的漢語說道。
陳旺本來已經做好了武俠電影里那酷炫的起手式,準備像陳真暴打機器人藤田剛那樣,給這名洋人好看。
可他聽到查爾斯的話以后,瞬間就沮喪了起來,非常認真地說道:“能不能等我半個鐘頭,我的隱身時間還有半小時。”
“不好意思。”
“抱歉。”
陳旺真的覺得自己錯了。
很愧疚。
而且,他也不懂如何取消這個道具給予的隱身效果,只能等待隱身結束。
“謙遜自制、誠實公正、自省和自覺都是一名紳士應當具備的美德,”查爾斯爵士微笑著說道,“你既然已經表達了歉意,我原諒你的無禮。”
陳旺:“啊?不打了?”
當陳旺答應了查爾斯爵士的決斗時,阿伊莎和程東兩個人馬上站了起來,程東的臉色雖然有些憔悴,但他們早就做好了,給陳旺收拾爛攤子的打算。
這就是他們的最重要使命。
必須確保陳旺能夠活過七天。
埃莉諾剛才被隱身的陳旺嚇得心怦怦跳,她還沒等到父親殺死對方,于是瞪大了眼睛,小聲說道:“爸爸,我要黃皮豬死!”
“你想要誰死呀?”
陳旺此刻正蹲在那條金毛犬旁邊,想要摸摸它的毛發。
突然聽到旁邊的小女孩蹦出來這么句話,于是,陳旺把嘴巴貼到了埃莉諾的耳邊,輕輕說道:“我英語考試,可是差點兒過四級了哦。”
“我,可以聽懂哦~”
“你們那兒襯衫的價格,我也知道,是九磅十五便士哦。”
……
“呀!!!!!!!”埃莉諾直接就被嚇哭了。
查爾斯爵士已經看到了船甲板的米湯濕漬上,有一個人淺淺的腳步印記。
結合移動的腳步聲,此刻他已經斷定,這個詭異的隱身人,就在自己女兒旁邊。
查爾斯拔出了自己的西洋劍,因為速度過快,所以引動了短促且緊急的一道金屬嗡鳴之音,三棱形狀的細長劍身,此刻朝著陳旺所在的位置,猛地刺了過去!
誰也不能傷害我的女兒!
“鏗——”
一道金石之音出現。
在查爾斯刺出這柄劍的一剎那,程東的肌肉就立即興奮起來,把那柄青皮的匕首投擲了出去。
匕首迅疾飛行,在半空中和西洋劍的劍尖對撞,查爾斯感受到了前方巨大的力量傳來,猶如擊中了中世紀的重鎧,把他往后震了震。
當他再準備刺第二劍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刺不下去了。
阿伊莎這會兒已經在遠處伸出兩只手,用異能強行扼住了查爾斯發力的那個臂膀。
匕首飛擊,插在了距離埃莉諾、以及金毛犬小阿波羅之間的甲板內壁上。
那只狗嚇得狂叫,便溺到了甲板上。
埃莉諾還在哭喊。
她不知道為什么,那個頂天立地,仿佛星星都能給她摘下來的父親,怎么……變弱了。
陳旺看著自己被匕首刮掉的兩縷頭發。
自己可還隱身呢!
自己可就在這旁邊呢!
他愈發確認,和精神病院來的末世人在一塊兒,就沒什么好事兒。
“不是說好要保護我嗎?”陳旺縝密思考,“難道最終極的保護措施,就是先下手為強?”
“只要被保護的人死了,那么就沒有人能夠殺死我了?”
……
程東可不知道陳旺此刻的心理活動。
他只是對著查爾斯爵士說道:“我和你打。”
程東和另一個程東,都對這個人,不爽。
非常不爽。
程東內心有股烈火,需要發泄。
查爾斯看著這名華人腳夫:“人多,我不打。”
程東對著阿伊莎點點頭。
阿伊莎等待了兩秒,確認了程東的決心以后,停止使用異能,只是對著查爾斯爵士說:“那么剛才的偷襲也是一名紳士的品德了?”
這是在說剛才查爾斯偷偷拔劍,刺向陳旺的那一劍。
“只有我們兩個。”
程東說道。
“你們有個該死的同伙在隱身!”查爾斯被阿伊莎揭了短,惱羞成怒。
陳旺:“我摸會兒狗,你們忙你們的。”
阿伊莎還想了一下這個年代的狂犬病風險,但她馬上想道,陳旺自己已經在精神病院里接種了無數疫苗,不管是流行的、還是歷史上存在過的病毒疫苗都打過了,就連天花疫苗也補種了好幾針。
隨他去吧。
查爾斯爵士覺得自己被架上來了。
他換了一口漢語,一字一句,認認真真地說:“我請求你的寬恕,我還有女兒,我不能死在這里。”
“我只想和我女兒活下去,這艘船如果前往上海的話,我可以給你們一筆極其豐厚的酬勞,如果你把我帶到剛剛出航的英國船喬治號上面,我也可以給你們付一大筆錢。”
“求求你們。”
埃莉諾聽不太懂中文,她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覺得自己父親就要應戰了。
他還是那么偉大。
程東腦袋突然疼了起來。
就像是激活了另一個身份一樣,感受到了巨大的刺激,這種對女兒的愛讓程東再次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了,那個老實的碼頭工人靈魂再次出現。
當這個靈魂占據身體的時候,當這個世界的程東,發現面前這么短的距離里,竟然站著一名高大的白人時,他下意識地展現了一絲慌亂。
查爾斯爵士敏銳地把握住了這道慌亂。
這給了他非常熟悉的感覺,以往那些華人,就是用這副懼怕的表情看他的,既然這里有人還在遵循那種對上層階級的恐懼感,那查爾斯……可真的不怕了。
“不決斗,我們進行一場賭局,如何?”
“我們打一場,我贏了,你就把那張古怪的紙給我,并且告訴我用法。”
查爾斯爵士轉換了語氣,看著程東,看著他身上貼著的那張紙符。
在前往碼頭的路上,他早就見到了那些華人展現了古怪的能力,身上的符紙能保佑他們不被肉片侵襲。
此刻,面前這名有些怯懦的腳夫,身上就有一張。
出了一身汗以后,程東的眼神漸漸冷靜。
“那如果……我贏了呢?”
查爾斯爵士……沒有想過這個可能性。
他猶豫了一下,說道:“你說。”
程東:“我要你的那把槍。”
士兵,最想要的,還是一把槍,無論是什么槍都行,這是源自靈魂的熱愛,也是最大的安全感。
查爾斯爵士微微一笑。
“好啊,其他人不準出手,否則你們會下地獄的。”
程東指了指船艙的位置:“我們去那里。”
他跨步走過了查爾斯爵士,也走過了哭泣的埃莉諾、嚇壞了的金毛犬小阿波羅,把自己那把匕首,從甲板上拔了下來。
這把匕首,在船上留下了深深的刻痕,不止入木三分。
“華人!這就是你的武器嗎?”查爾斯爵士問道。
“夠用。”
程東懶得說了。
“埃莉諾,等著爸爸回來,我會給你一個小禮物的。”查爾斯爵士下蹲,對著女兒虔誠發誓,說道,“爸爸對你保證,我一定會贏的。”
一寸長一寸強,從小學習西洋劍的英國貴族,進攻一名拿著匕首的華人腳夫,他想不出輸的理由。
雖然他內心中,有一絲不祥的預感。
埃莉諾擦了擦淚珠,點了點頭。
……
……
程東和查爾斯走進了船艙,船艙內壁燈籠閃耀著火光,把他們的臉色照得忽明忽暗。
老者揮手。
大門關閉。
查爾斯劍尖顫動。
程東手中匕首穩若磐石。
“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西約克郡,昆斯伯里家族,巴斯勛章、中華戰爭勛章、維多利亞十字勛章擁有者、查爾斯·菲茨·昆斯伯里爵士,詢問對手的姓名。”
“鹽山,腳夫,程東。”
查爾斯的劍尖猛地抬頭,像毒蛇的頭一樣,以一種刁鉆的軌跡突進,直指程東的咽喉。
程東來自末世,來自那個各種身體技擊技術已經臻至巔峰的未來。
所以,他先是一個繼承于泰拳拳法的經典下蹲,下一秒腳部發力,來源于中華古武術的八卦趟泥步,像雷霆一樣側切進攻。
躲劍!
那柄西洋劍緊緊貼著程東的肋骨擦身而過,程東在這個世界已經恢復的手臂,猛地進行了一次反關節纏劍。
查爾斯剛想抽出劍再次刺擊,可他沒想到程東突然撒手,然后,那把天津衛青皮的匕首,直接沿著劍身開始滑削!
金屬摩擦聲,震耳欲聾。
貼身!
八極拳,貼山靠!
一直盯著匕首的查爾斯,身體猛地經受了一次劇烈的撞擊!
這名尊貴的英國爵士,直接倒地。
倒地的過程,這名英國人突然覺得,小腿處疼痛無比……
我的動作……怎么這么慢了。
他的眼前,只剩下一抹匕首的寒光!
……
……
船艙木門打開。
首先出現在艙門口的,是一抹襯衫的白色。
在埃莉諾看來,白色,是那名華人腳夫,一輩子也不配使用的衣裝顏色,是貴族的象征。
笑容在埃莉諾的臉上綻放,她大聲呼喊,無比興奮地說道:“爸爸!”
白色的面積逐漸增大,緊接著,就是襯衫上的一朵血花。
“爸爸……”
這個襯衫的方向,是反的。
是背部。
一個金色頭發的頭顱,垂在這染血襯衫的下部。
肩扛著查爾斯爵士的程東,赫然出現!
“爸爸!”
埃莉諾哭了。
程東走到她身邊,把這個沉重的英國男人放下,說了一句話:“沒死。”
程東把查爾斯爵士腰間的手槍拔了下來。
“我的。”
此刻程東,心曠神怡。
——
[【 Mark IV型精制韋伯利轉輪手槍(無子彈)】*1]
[類型:武器;]
[品質:綠(優秀)]
[說明:采用精鋼制成,具有強大威力的轉輪手槍,彈匣可以存放六枚.455無煙火藥子彈,缺點是后坐力異常顯著,難以駕馭。]
[備注:鉸鏈咬碎落日余暉,黃銅退殼處,帝國黃昏漫漶。]
——
程東看到這把手槍竟然是稀少的“優秀”品質,有些高興。
這把武器和“肉人丹”的品質相同,已經說明了這把槍的威力。
不過他看到“沒有子彈”這個提示以后,只是搖了搖頭,終于明白,這個對手的小心思真的令人討厭。
讓他想起了,在末世很多討厭的人,那種人總是能躲在最安全的地方,活得很好。
“黃皮豬!你殺了我爸爸!”
埃莉諾看著父親腿部的鮮血,覺得對方殺害了自己的父親,這讓這個小姑娘感覺到天塌下來了,她滿臉淚水,雙手從衣兜里拿出了一把袖珍燧發槍。
程東看了一眼這把小槍,笑了笑。
阿伊莎又坐下了,正在洗那一副塔羅牌,嘗試用占卜確定陳旺的位置,希望他千萬別想不開突然下船。
她也沒有管埃莉諾這個女孩子。
程東只留給埃莉諾一個背影,但最終,小女孩還是沒敢開槍。
……
……
阿伊莎洗牌、碼牌,在甲板上把牌細細碼好,最后抓牌、看牌。
還是一張愚者。
阿伊莎心里默念的是,陳旺是否在船上。
既然揭示的這張牌仍然是愚者,那么陳旺確實還在船上。
“為什么沒有他的腳步聲了呢?”
那是因為,陳旺在玩捉迷藏。
他意識到了,自己此刻已經是全世界最厲害的捉迷藏大師,這可是隱身術啊,俗人可能會用來當小偷偷銀行,當色狼看別人洗澡,不過那都是膚淺的應用。
每個孩子在玩捉迷藏時,都不想被人找到。
找人的時候,想的也是如何在悄無聲息之下,把那些躲起來的人,一個一個找到。
陳旺終于做到了。
這種幸福帶來的滿足感,前所未有。
他找到了一個,躲貓貓的小孩。
……
“那個洋人,就是他,今晚殺了很多的人……”
一名背著沉重包袱的瘦弱小孩兒,此刻躲在了甲板一根桅桿的后面,就藏在一大盤繩索的旁邊,他看著甲板上發生的一切,正咬牙切齒地嘟噥著什么。
陳旺就蹲在這小孩兒的旁邊,蹲了半天。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倆人在廁所蹲坑里排排坐。
陳旺看著這小孩兒的紅布包頭。
感慨這吃肉丸子、玩兒天魔解體大法的邪門教派,竟然把這么點兒的孩子都發展成內部人了。
“我七八歲的時候在干嘛呢?”
“好像在課桌上刻‘早’,大課間和同學從百草園殺到三味書屋,不,從教室殺到茅房……”
陳旺的思緒突然紛飛了。
……
“爹、娘,孩兒快能給你們報仇了。”
“如果,吃掉肉人丹,那些白花花的、掉下來的肉,只殺死洋人就好了……”
“殺死他們……”
聽到這兒,陳旺不干了。
這是個小魔頭啊。
他站起來,走到了小公爺的旁邊。
“啪!”
一個大巴掌,就朝著小公爺的屁股扇過去了。
“你這小屁孩兒是什么思想!”
“不對,按你出生的年份兒,我沒準兒得叫你爺爺、太爺……”
“各論各的,你也是個小屁孩!”
“那肉丸子和毒氣彈有一拼,已經很可怕了,你竟然還想著……定向清除特定人種!”
“哪兒來的魔修?”
“以后是不是打算學美術,然后肄業,緊接著發動世界大戰?”
“你趕緊去維也納,過個幾十年,就能碰到知己了!”
“你這想法,和以后那些針對不同膚色人種基因,編輯特定病毒的科學家有什么兩樣?”
“還只殺死壞人……”
“你是開法院的嗎?”
“怎么判定好人壞人?”
“死亡筆記嗎?”
“今天我還真就看不慣了!”
“啪!”
“啪!”
小公爺整個人都傻了,他覺得自己躲得非常完美,很可能不被人發現地,偷渡到一個新的地點。
可他因為甲板上的事情,多留了半柱香的工夫,想摸一摸這艘船船客的脾性身份,幫助自己更好地隱藏起來。
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一言不合就突然冒出來,開始打自己的屁股,還說著什么聽不懂的瘋話。
哪兒來的瘋子!
這到底是誰!
自己想殺洋人有什么錯?
就要洋人死!
小公爺快被打崩潰了。
屁股是他肉最多的地方,但上稱也不到二兩,陳旺每一巴掌,都能打到髖骨,這瘋子打起人來……難道手不疼嗎?
“別把我娘留給我的骨頭打壞了!”
小公爺開始狂嚎。
陳旺愣了。
接著打。
“你還有娘,你這小希特勒,你還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