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柳絮沾在將勛的月白長衫上，他本想著申時前便回府，卻被友人拽進醉仙樓。二樓雅間內，青銅酒爵碰撞聲此起彼伏，檀木桌上堆滿詩稿，墨跡未干的“金域風云”四字在燭光中暈染開來。

“將勛兄，再飲此杯！”友人舉著鎏金酒壺，壺身上的蟠龍紋泛著醉意朦朧的光，“如今金域勢大，我們這些文人，除了詩酒，還能干什么？”將勛望著杯中晃動的琥珀色酒水，想起近日聽聞的云中王舊部叛亂傳聞，心中一動，卻又被新一輪勸酒聲淹沒。

夜色漸深，侯府蘅蕪苑內，煙紫郡主倚著雕花窗欞，手中的繡品已被反復摩挲得發皺。案上的燭火跳動了三次，她起身將冷掉的羹湯熱了又熱，青瓷碗邊緣還留著未干的水漬，倒映著她不安的面容。“郡主，已是戌時三刻了。”侍女小翠輕聲提醒，聲音里帶著擔憂。

紫煙暗自躊躇，他說會早些回來用膳，現在月都上中天了……金域皇帝的眼線遍布，若是被人瞧見二郎這么晚不歸，會不會又生出什么事端？侯府如今本就如履薄冰，可別因為這等事惹來麻煩。

醉仙樓里，將勛的腳步開始虛浮。他望著窗外如墨的夜空，突然詩興大發，抓起筆在宣紙上狂書：

《夜飲嘆世》

醉撫銹劍辨殘星，蜃樓倒映帝王旌。

云涌忽吞諸侯影，墨沉空摹戰鼓鳴。

四海血烽遮望眼，九州霜刃照寒情。

且歌且舞且沉溺，莫問人間劫火生。

墨跡未干，友人便拍手叫好：“好詩！好一個‘莫問人間劫火生’！”將勛仰頭飲盡杯中酒，卻未注意到酒液順著嘴角滑落，在衣襟上暈開深色痕跡。

當將勛被下人踉踉蹌蹌送回到侯府，已是亥時。煙紫迎上前，撲面而來的酒氣讓她微微皺眉。她看著丈夫凌亂的發絲、沾染酒漬的長衫，話到嘴邊又咽下。她接過他的披風，指尖觸到衣料上的柳絮，“我讓廚房溫了醒酒湯。”

將勛癱坐在椅子上，望著銅鏡中自己通紅的臉，突然自嘲地笑了：“誤了時辰。”他瞥見桌上的詩稿，想起那首剛寫的詩，心中五味雜陳。煙紫端著醒酒湯走來，瓷勺碰撞碗沿的聲音清脆悅耳：“這湯里加了紫蘇和生姜，喝了能好受些。”

她看著將勛一飲而盡，欲言又止。她多想說，如今世局動蕩，侯府如履薄冰，不該如此放縱；多想勸他少些詩酒應酬，多關注家族安危。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明日晨起要變天，我讓人在你常服里加了夾層。”

將勛望著妻子溫柔卻略帶疲憊的眼神，突然有些愧疚。他伸手接過她遞來的帕子，觸到她指尖的溫度，心中泛起一絲暖意。窗外，夜風卷起滿地柳絮，不知又會落在哪家的庭院，正如他們的命運，在這亂世中，身不由己地飄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