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因為珍書的死,一連幾天,奇書都未再出府,宋正則那邊卻已經查出來了珍書常去的幾家鋪子。
宋正則都沒露面,只周運去狐假虎威了一番,就審問出來了——珍書時常用些字畫古物在一家書齋換銀錢。
宋正則拿著掌柜列出來的清單興沖沖去找白前。
紅衣獵裝的少年神采飛揚,連發髻上綁著的絲帶都飄揚著喜悅的弧度。
白前不由抿起一個笑,“宋世子速度真快”。
紅衣少年刻意矜持的臉上頓時就咧開了一個笑,有些傻,卻意外地十分順眼、且美好。
“兩天后就是孔大姑娘的生辰,我家中沒有適齡的姐妹,白神醫,你陪我一起去??!”
少年咧著玫瑰花般鮮艷的唇,頓了頓,又加了一句,“蕭表妹也去”。
白前琥珀色的貓兒眼中,瞳孔的色調越發溫暖,“好,我回去與蕭姐姐說”。
……
……
到了孔雅生辰這一天,霍伯征和霍幼安一大早都候在了孔氏屋外,他們今天要隨孔氏去孔府賀壽。
孔氏寡居之身,性子又沉靜孤僻,深居寡出,幾乎從不出門,只有孔家的事才能請動她。
孔氏沒有讓他們多等,大約一刻鐘后就收拾妥當出了門。
除了霍幼安剛醒時,孔氏坐在離他兩丈遠的圈椅上說了句,“不管你們信不信,都不是我指使長生下的毒”外,這還是母子倆十一年后第一次見面。
霍幼安隨著霍伯征俯身見禮,孔氏淡淡說了句,“走吧”,不緊不慢上了滑竿,看都沒看兄弟倆一眼。
倒是侍立在她身后的孔嬤嬤又絮叨了半天,大約是孔氏是天生性子冷,并不是不關心霍幼安,私下底天天問她霍幼安在外辦差辦得怎么樣云云。
見霍幼安始終沒什么反應,又見孔氏的滑竿走遠了,這才訕訕去追孔氏。
到了影壁后,孔氏就換上了馬車,霍幼安兄弟則是騎馬。
只不想,剛出門就有個小黃門迎了過來,賠著笑見了個禮,低聲道,“霍大爺、霍二爺,太孫殿下召見”。
霍幼安兩人隨著小黃門走到胡同拐角處,果然見到了一輛鑲金飾玉的八寶瓔珞香車,正是蕭序的座駕。
因著蕭序喜好游蕩,這輛車幾乎全京城的人都認識。
蕭序叫了二人來,卻并不出面,在馬車里懶洋洋開口,“伯征,聽說你未婚妻今天芳辰,孤也去湊個熱鬧”。
霍伯征心頭一跳,蕭序向來厭煩孔老太傅,迎頭碰上都要躲,更別說親自到孔府去了。
當年孔雅及笄禮,蕭序都沒說要去湊熱鬧。
現在卻突然說要去孔雅的一個小生辰湊熱鬧——
霍伯征謹慎開口,“雅姐兒不過一個小生辰,殿下身份金貴——”
“你也知道孤身份金貴,這天下難道還有孤不能去的地方?”
蕭序不耐煩打斷他,刷地掀開簾子,出了馬車。
眼看他要下車,小黃門忙跪伏在地。
蕭序一只腳踏上他的背,“孤已經決定了!”
說到這里,他的目光落到了霍幼安臉上,另一只腳頓時就邁不動了。
一雙偏圓的丹鳳眼驚艷地上下打量著他,又去看霍伯征,比較了半天,驚嘆開口,“霍幼安,你解了毒竟然這么??!比你兄長還??!”
當初霍幼安剛醒后不久,就曾進東宮謝過蕭序的救命之恩,只那時候他還滿面病容、形容消瘦,與此時自然不能同日而語。
“哎,孤就奇了怪了,明明你跟你兄長生的一模一樣的容貌,怎么給人的感覺,你就是比他俊,比他順眼?”
他一邊說一邊兀自死死盯著霍幼安,他是太孫,此時的目光又絕對算不上溫和,甚至算不上善意,一般人早嚇得瑟瑟發抖了。
霍幼安卻還是那副懶得有表情的模樣,仿佛蕭序看得根本不是他。
霍伯征清了清嗓子,“殿下,臣與二弟的眼睛并不相似”。
蕭序哈地一拍手,“果然!你弟弟的眼睛是黑色的,比你好看!孤的那一杯血果然沒白流!”
霍幼安拱手作揖,蕭序無所謂擺手,“孤正好缺一個弓馬教習,明天你就來東宮點卯”。
霍伯征愕然,“殿下不是最厭惡騎馬射箭,嫌累嗎?”
蕭序意味深長一笑,“孤也厭惡讀書,嫌辛苦”。
不還是強搶了霍家的嫡長孫做伴讀?
霍伯征啞口無言,霍幼安眼見自己要無辜被安排一樁差事,只得開口,“臣已授東城兵馬司指揮使”。
“兵馬司指揮使有什么好做的,孤求皇祖父免了你指揮使,來東宮做孤的教習就是”。
蕭序說著來了勁兒,又收回踏在小黃門背上的腳,“算了,孤不去孔府了,現在就去求皇祖父”。
本來以為,這輩子都不會遇到能和唐狀元媲美的美人,沒想到前一段日子碰到了個白前。
白前雖然年輕守寡,不方便進東宮給他做醫女,他還是不甘心。
今天就是聽說白前要去給孔雅賀壽,這才賴著霍家兄弟也要跟去。
沒想到竟然遇到了個絕對能媲美白前容色氣質的霍幼安!
美人嘛,自然是越多越好,白前那邊很麻煩,還是先搞定了霍幼安再說,免得夜長夢多。
霍幼安,“……”
果然這京城克他,剛準備回京就差點死了不說,他都主動去辦差了,竟然還有天降橫禍等著他!
在兵馬司他能偷懶,在東宮他敢偷懶嗎?
“……殿下,皇上不會叫霍家兩個子孫都進東宮陪殿下讀書習武”。
“這倒是,皇祖父不會叫你們倆兄弟都被孤一網打盡了!
光一個伯征,你祖父還天天來跟皇祖父啰嗦,跟孤啰嗦,說霍家的長子嫡孫就該去邊關歷練,都啰嗦了幾年了——”
蕭序說著忽地猛地一彈額頭,恍然驚喜,“孤聽說你們霍家子孫都是長子去邊關歷練帶兵,次子承國公之位,繼承家業。
這樣,你代你兄長來給孤做伴讀!
正好伯征也可以去邊關歷練,你祖父也不用天天來啰嗦皇祖父,還找孤麻煩了!”
他說著目光晶亮看向霍伯征,“伯征,你說這是不是正好兩全其美!
對了,馬上要春闈了,聽說你今年要下場,正好你也不用來東宮點卯,好好在家溫習備考,三全其美!”
他孩子心性,見獵心喜,又解決了霍老將軍這個大麻煩,興奮下只想立刻回宮把事情解決了,根本沒等霍家兄弟反應,上了馬車,高興吩咐回宮。
霍家兄弟自然不敢去攔他的車駕,俯身恭送,待蕭序的馬車走遠了,才直起身來。
霍幼安轉身往回走,他們還要去孔府,不要耽誤了時辰。
當然,更重要的是早去早回,他還想早點回來睡覺。
霍伯征在原地立了會,加快步子跟上,忍了忍,到底還是開口問道,“你想去給太孫做弓馬教習?”
霍幼安腳步不停,“祖父會做主”。
蕭序的身份擺在那,又只是東宮教習,又豈是他想不想的問題?
霍伯征哦了一聲,垂下眼,袖在手中的拳頭卻無意識捏緊了。
又是這樣,明明他們是雙胞胎,明明他才是霍家的長子嫡孫,明明他才是兄長!
但每每他們站在一起,所有人看到的都只會是霍幼安。
祖父、祖母如此、當年的啟蒙先生如此、瞿先生如此,現在連太孫,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