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咱們接下來呢？”鄭吒打破了沉默，習慣性地撓了撓后腦勺，那張明明妖艷俊美卻莫名讓人覺得粗獷的臉上帶著點躍躍欲試，“直接找個黑市弄點猛一點的炸彈就上？炸哪一家公司？”他語氣里帶著一絲興奮，像是早就想干這種事一樣。

“不！”

這次出聲的是艾楓。她又舉起了手，但這次她沒等其他人示意就直接開口，聲音還有些沙啞：“直接動手炸據點也許確實能強行完成‘主線’任務，但鄭吒大哥，別忘了任務后半段是‘生存三天’！炸彈一響，我們在夜之城就成了最閃亮的靶子，荒坂也好、軍用科技也罷，他們很快就會知道是誰在他們的地盤上撒野！然后要面對的就是各種無人機、監控、衛星……的追捕！”

她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鄭吒、路明非和詹嵐：“更糟的是，另一支隊伍會在我們任務過程中降臨。即使他們原本不一定打算直接開戰，但是當他們看到我們正被整個夜之城的勢力瘋狂追捕，那種混亂局面，就像把肥肉扔到鯊魚池里。”

“面對主神那高昂的‘擊殺獎勵點’，誰能保證他們不會趁我們病，要我們命？換做是你們，會不會動心？會不會想要趁火打劫，坐收漁利？”

這番話澆熄了鄭吒眼中那點躁動。他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似乎想象了一下那個被全城追殺還要面臨另一支輪回小隊落井下石的畫面：“……是這個理兒。”

一旁的詹嵐贊許地點點頭，看向艾楓的眼神多了幾分認同。她接上話茬：“艾楓說到了關鍵。任務說明里只有‘完成任務之后生存三天’，但并沒有給我們任何時間限制！我們完全不用被逼著立刻去捅公司的馬蜂窩。”

她的聲音透出點興奮：“這段時間反而是我們的窗口期。我們一方面可以利用中間人發布的委托任務，賺取獎勵點；”

“另一方面，用我們從主神空間帶來的黃金開道，聚攏一股可靠的本地勢力，收買信息，購買武器裝備，那些缺錢的傭兵、不滿現狀的公司底層、幫派成員？”

“只要有足夠的錢，未必不能組建起一支聽令于我們的本地勢力！哪怕只是烏合之眾，關鍵時刻也能當炮灰、當耳目、當分散火力的誘餌”

詹嵐的眼神閃爍著光彩，她頓了一下，加重語氣：“最關鍵的一點——我們要等另一支隊伍降臨！看清他們的任務是什么，評估他們的實力和態度，再決定我們是戰是和。”

“是合作，還是設計陷阱吃掉他們！主動出擊的前提是，掌握足夠的情報，才能立于不敗之地！現在和公司硬碰硬，無異于把先機和主動權拱手送人！”

鄭吒拍了下大腿，嗓門提高了一截，帶著點“英雄所見略同”的豪氣：“啊！對！對！對！沒錯！就是這個意思！我就說我們得穩一手嘛！先當雇傭兵撈好處，再花錢招小弟！詹嵐你可把我心里想的都說出來了！”他咧著嘴笑著說道。

路明非的目光眾人臉上轉了一圈，點了點頭，肯定了他們的思路：“方向沒問題，確實比直接動手更有操作。”

他話鋒一轉，補充道：“不過，也別被‘沒有時間限制’麻痹了。“主神可不會讓我們一直這么‘舒服’地過日子。它絕不會允許一支隊伍無限期地在這個世界茍下去。”

“我有預感，”路明非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如果我們一直無休止地拖延時間，主神肯定會出手干預。要么是突然追加更棘手的支線任務，逼迫我們行動；要么就是隨著時間提升整個世界的難度。”

“比如‘公司’的警惕性突然直線上升，武裝力量倍增，或者……別的什么超乎我們想象的玩意兒突然冒出來。總之，拖可以，但要有個度。”

想到主神那些層出不窮的手段，鄭吒、詹嵐的臉色都嚴肅起來，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認可路明非的判斷。主神的“空子”從來都是帶著倒刺的陷阱。

“所以，時間很重要。我們需要效率，在局面開始惡化之前，完成情報、資源、人力三方面的積累。”詹嵐迅速做了總結陳詞。

“Ok！”路明非拍板，“那就這么定了，動起來吧伙計們！目標——夜之城，賺錢、攢裝備、拉人馬！讓咱們以‘邊緣行者’的身份，在這座‘糞坑’里，愉快地賺點外快！出發！”

計劃已定，無形的壓力化作行動的動力，小屋內的空氣似乎流動得都快了一些。

………

…………

清晨。陽光在厚重云層和更高處巨型懸浮廣告牌的反光阻隔下，灑向地面的強度大打折扣，更像是一種摻了灰燼的慘淡白光。城市噪音——懸浮車引擎的嗡鳴、遠處幫派交火的零星槍響、遍布街道的全息廣告聒噪的推銷聲——像永不停歇的背景音，宣告著夜之城的蘇醒。

“早上好！夜之城～！昨天的死人樂透又創紀錄啦！整整……呃，讓我們看看……三十九具！伙計們！三十九具新鮮的‘小甜餅’出爐！比前天可是足足多出了十一個……”

伴隨著電臺里主持人夸張的播報聲，路明非走到圣多明戈超級摩天樓H4那龐大如同蜂巢入口般的門口。剛站定，就聽見一陣腳步聲從內部的公共樓梯通道傳來。

“早上好，大衛。”路明非看著從樓梯口走出來的少年，自然地打了聲招呼。

剛從樓上跑下來的大衛·馬丁內斯一個激靈，差點被門口那根電纜絆倒。他定了定神，循聲望去，看到了靠在墻邊的人影。“呼……摩爾先生？你嚇我一跳。”大衛拍了拍胸口，看著那人，“早上好，剛‘回家’嗎？”

““摩爾”，這是路明非現在在夜之城行走的身份。一個在本地圈子里混了有些年頭的邊緣行者，專接那些一般人不愿或不屑干的“臟活”

破門而入、縱火毀跡、勒索恐嚇……只要錢給夠，沒什么是他“不能商量”的。當然，原來的那個真·摩爾，已經被路明非在幾天前某個黑漆漆的小巷子里“處理”掉了。

路明非選擇干掉并取代他，是深思熟慮后的結果：首先，一個毫無根基的新人傭兵，在中間人眼中就是廉價炮灰的代名詞，上點檔次的任務都不可能找他；

第二，頂著這個有“口碑”的馬甲身份，能有效融入環境，規避不少不必要的盤查。路明非接手了摩爾的錢包賬戶，并用他的變形能力，完美地“覆蓋”成了摩爾那張帶著點狠厲和不耐煩的臉。

剩下的不過是讓“摩爾”這個身份在地下世界繼續“活躍”起來。

大衛，就是路明非在用“摩爾”身份接下某個清除“動物幫”據點的委托時，順手救下的一家被卷入戰火的“路人”。

純屬巧合，救下來后發現雙方居然都是住在H4大樓里的鄰居。相處了這么兩天，路明非卻對大衛這個心思單純的善良小伙子很有好感，在這在物欲橫流、遍地算計的夜之城，過了兩天，就讓路明非感覺遇到像大衛這樣心思純粹，還沒被徹底侵蝕的少年，簡直堪比屎里淘金。

“是啊，忙活了一宿，”路明非沖大衛點點頭，語氣帶著一絲疲沓，完美復刻了一個剛結束委托的傭兵，“骨頭都快散了，得趕緊回去瞇瞪會兒。”

他需要“回家”的真正原因，是因為主神的提示，另外一支輪回小隊，已經降臨夜之城了。

………

………

與此同時，夜之城東部邊境檢查站。

巨大的鋼結構穹頂下，各種車輛排成長龍，接受著檢查。空氣里彌漫著劣質燃料、銹蝕金屬的味道，以及一股來自隔離區外惡土的干燥塵土氣。

檢查站2號通關窗口前。一個穿著橙色制服、戴著同色系鴨舌帽的安檢員坐在強化玻璃后面。他那“火眼金睛”義眼閃爍著冰冷的光芒，好像在審視著螻蟻。

他的視線落在一份平板光幕上的申報資料，又抬起眼皮看向窗口外那……姑且稱之為“人”的身影。

“一個賽博格，帶著十幾個‘肉人’？”安檢員用一種帶著電子變音的譏諷腔調開口，“哈！真是新鮮。”

擋在車窗前的是一個幾乎被金屬取代的“人形構裝體”。全身超過90%都被閃爍著冷硬光澤的合金覆蓋，關節處暴露著粗壯的液壓桿和導管，背部厚重的裝甲板延伸出去，如同機械化的駝峰。

唯一的“人類”特征大概只剩下那包裹著顱骨的人工皮膚了。這就是印洲隊的機械堡壘——機械改造人默罕默德?約里夫。

金屬摩擦音從頭盔內置揚聲器里傳出來：“我忘了還有一項額外的增項”一只布滿裝甲和傳感線的金屬手掌伸出，在強化玻璃下方的槽里放下了一枚金錢芯片。

警衛用報關單光幕漫不經心地覆蓋在芯片上，他那雙冰冷的“火眼金睛”再次上下打量著這個鐵罐頭：“行，手續搞定了……希望你這趟夜城之旅，‘活兒’能順順利利的，機械小子。”他象征性地抬了抬下巴，示意通關放行，“你的那些跟班們還在車里瑟瑟發抖的等著你呢，快滾吧。”

沉重的金屬身影沒有任何回應，猩紅的電子眼掃過安檢員，邁著沉悶的步伐，轉身走向停在檢查站旁的勃拉茨克重型卡車。

車門打開，他龐大的身軀擠了進去，車門關閉，隔絕了外面的喧囂與安檢員那肆無忌憚的視線。

車內空間不小，但擠進了包括他這樣的大塊頭在內的十幾個人，顯得有些擁擠。后排座位上擠坐著十幾個膚色各異、大多穿著符合當地流民裝束的人，眼神或茫然、或警惕、或帶著不易察覺的亢奮，正是印洲隊。

打通了與貨箱隔離的駕駛座位置，坐著兩位與周遭格格不入的成員。主駕駛位上是一位氣息沉穩眼神銳利的男子，如同蟄伏的獵豹。副駕上，則是一個皮膚白皙、容貌精致得女子。她看向坐進來的機械改造人。

改造人猩紅的電子眼在昏暗車內亮起，發出低沉的機械音，對著駕駛座后面那個占據核心位置的人匯報：“隊長，入境程序走完了，我們可以進城了。”

他的匯報對象——印洲隊的隊長，盤腿坐在改裝過的舒適座椅上，閉目養神。

看上去只是個面容清秀的少年僧人。他緩緩睜開眼，眼睛極為清澈。

“嗯。”小和尚應了一聲，隨后將目光轉向副駕駛的一臉疑問的女子，后者問道：“隊長，那我們現在該怎么辦？進入夜之城之后立即開始尋找并和中洲隊展開戰斗嗎？還是……按慣例，進行一次初步接觸？”

小和尚白皙的手指輕輕捻動著纏繞在腕間的一串漆黑念珠，念珠顆顆圓潤，仿佛能吸納一切光芒。他沉吟片刻，嘴角勾起一絲弧度：“不用急于接觸。”

他的目光掃過車內眾人，聲音平緩：“雪耐，中洲隊……還只是剛剛從‘搖籃’中蘇醒不久的雛鳥。他們的實力深淺如何？是病貓還是猛虎？我們一無所知。”

“更重要的是，對于輪回小隊在恐怖片世界里‘初次碰面’的一些心照不宣的潛規則——試探、威懾、信息交換……他們很可能毫不知情。”

小和尚的指節輕輕敲擊著座椅扶手，發出細微的聲響：“在信息不對稱、對方實力不明、且對方極度缺乏‘輪回常識’的情況下，貿然主動接觸，風險很大。”

“一個操作失誤，很可能會刺激到對方，讓他們誤判為攻擊信號，從而導致‘接觸’直接升級成你死我活的突襲。這并非我等所愿，尤其在夜之城這種規則復雜的主場。”

他眼中精光一閃，看向車窗外那片被高聳巨塔陰影籠罩、閃爍著霓虹燈光的城市叢林，繼續說道：“所以，我們的第一步是，落地生根。雪耐，你和伊瑪尼負責在安全的前提下，盡快搜集這個‘夜之城’的情報——城市格局、主要勢力、本地的力量上限、各種‘規矩’……最重要的是，”他目光轉回車內，“盡快確認中洲隊目前的位置和他們的大致動向！”

“了解世界規則，就是在增加我們的‘勢’。”小和尚總結道。“待我們掌握了必要的信息，了解了中洲隊的實力底牌……那時再做決定也不遲。”

他停頓了一下，光頭微微偏轉，猩紅的城市霓虹光透過車窗倒映在他清亮的瞳孔里：“那時，無論是和這支‘新人’隊伍坐下來談個‘互不侵犯’的協議……還是抓住他們可能的破綻，創造出‘全殲他們’的完美機會……選擇的權力，都在我們手上。”

“進城吧。伊瑪尼”

勃拉茨克的引擎發出低沉而強勁的嗡鳴，重新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