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臨到這個鋼筋水泥叢林的賽博朋克世界已然過去了大半天，資深者們早就已經各自分組，像融入城市陰影的幽靈，出發去挖掘關于這個陌生世界的情報碎片。

主神給他們安排的身份是一群在東部亞特蘭大混不下去的邊緣行者，流落到夜之城要飯來了。這也意味著，在那支注定為敵的另一支輪回小隊降臨之前，只要他們不主動去找事，基本不會有什么敵人。

此刻，這間臨時據點的狹窄空間里只剩下兩個人：新入局的學生劉鑫。他蜷縮在角落里一張嘎吱作響的塑料椅上打著盹。另一個是被路明非捆成粽子扔在浴缸里的光頭毒蟲。

原本應該還有一個留下和劉鑫一起“看家”的白領高亮。然而那個最初表現得相當順從的白領，卻在路明非、艾楓和秦綴玉離開后不久，就悄悄揣起隊伍留下的手槍和幾塊小金塊，溜出了這間小屋，消失在了龐大夜之城錯綜復雜的肌理之中。

等到劉鑫反應過來高亮不見了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大半個小時。他慌忙的掏出留給他的無線電趕緊報告了這件事。

“喂？路哥嗎？……高亮，高亮他拿了槍和金子……跑掉了！”無線電里劉鑫的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驚惶和喘息。

路明非接到訊息時，正和艾楓、秦綴玉在一處彌漫著廉價合成香料氣味的熱狗攤旁收集情報。他眉頭微皺，按下通訊鍵：“收到。看好浴缸里那個。等我們回來。”

要是平時高亮想分道揚鑣，路明非也不會強求，但這是第一次參加團戰副本……規則曖昧不明。高亮如果被這個世界的土著干掉，會不會導致珍貴的團隊積分被倒扣？路明非不想為一個新人的任性讓整個隊伍承擔風險。

“喂，詹嵐，”路明非立刻接通了另一組的精神力者，“高亮跑了，定位他的位置。”

精神力掃描瞬間展開，意識仿佛化作無形的蛛網，在無數生命信號中飛速搜尋。片刻后，詹嵐的聲音在無線電中響起：“找到了………”

三人一頭扎進由全息廣告、霓虹招牌和不斷變換的垃圾信息流交織成的城市光污染之中，向著詹嵐提供的坐標疾奔。

循著拖拽的血痕和空氣中愈發濃重的消毒水、腐爛臟器以及劣質金屬熔焊混合的令人窒息的味道，他們摸到了一扇虛掩著的地下倉庫鐵門旁。

推開那扇沉重的銹鐵門。

一幅堪比屠宰場的景象撞入了他們的視線。

幾句尸體如同垃圾一般被堆在邊緣的浴缸里，房間中央，慘白的無影燈下，高亮的身體被粗暴地固定在一張布滿暗紅色污垢和不明液體的金屬臺板上，整個胸腔被機械臂強行撐開，暴露出一個空洞洞的腹腔。里面所有的可用器官——腎臟、肝臟……都已經不見蹤影，只剩下被器械粗暴切割后的血肉模糊與裸露的脊椎支架粘連著內臟碎片。

一個穿著染滿血污、縫合著劣質金屬部件的皮革圍裙，手臂被替換成機械爪子的男人正興奮地捧著一顆心臟。

旁邊還有幾個全身布滿機械義體的清道夫成員在吹牛打屁……

“……嘔！”艾楓猛地捂住了嘴，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強迫自己壓下嘔吐的沖動，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秦綴玉更是雙腿一軟，踉蹌著扶住墻壁才沒癱倒，精致的面容血色盡褪，嘴唇微微顫抖，發出無聲的呻吟。

路明非感覺自己的后槽牙幾乎要被咬碎，一股冰冷又熾烈的怒火在胸腔里燃燒。

不是因為感情——他和高亮無甚交情。但那漠視生命如同處理報廢零件的褻瀆，那對“人”的無情肢解，都叫人無法忍受。

身體猛地彈出

“砰——咔嚓！”

沉悶的撞擊聲夾雜著令人牙酸的爆裂聲同時響起！路明非的含怒一拳竟然生生將最前面的那個打手的胸腔直接打爆！

另外兩個反應過來的清道夫打手也亮出了猙獰的獠牙！其中一個胳膊一抖，伴隨尖銳的液壓嘶鳴，一柄螳螂刀從小臂中驟然彈出；另一個則伸手準備拔槍……

路明非看都沒看，旋身一腳狠狠地掃向那個使用螳螂刀的打手，那一腳又快又狠，直接將他攔腰掃斷，混雜著未知熒光液體、破碎的義體零件的污物混合物，劈頭蓋臉地淋了剩下的那個打手一身！

接著路明非如同捕食的獵豹般猛地彈射近身，膝蓋帶著千鈞之力狠狠頂向最后一名打手的胸腹部！

“咔嚓！”“砰！”

骨骼斷裂的脆響與撞擊聲幾乎不分先后！

持槍打手的身體如同破麻袋般被轟飛，撞向他身后的那個在取內臟的清道夫身上，然后兩個人融為一體，一起粘在了墻上……

短短兩秒不到，戰斗結束。空氣中彌漫著硝煙、血腥、內臟腐液和金屬燒灼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嘔的惡臭。滿地狼藉，流淌的污物和肢解殘骸如同地獄的涂鴉。

秦綴玉再也控制不住，沖到角落一陣猛烈地干嘔起來，生理性的淚水模糊了視線。艾楓則死死咬著牙，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顫抖，他看著高亮殘缺不全的軀體，眼神復雜，憤怒、恐懼、后怕交織在一起。

路明非沉默地走到高亮的面前，目光冰冷地在上面停留了片刻。他閉了閉眼，嘆了口氣……

然后對著艾楓和秦綴玉揮了揮手。“走吧，這里血腥味太濃，很快會引來巡邏的或者別的‘清潔工’。”

三人迅速撤離了這處屠宰場，將血腥和死寂重新封存在那道銹蝕的鐵門之后。

回到那間作為臨時落腳點的小屋時，其他隊員已經返回。房間一角，被捆成粽子的光頭毒蟲仍在昏迷中發出意義不明的囈語。

鄭吒靠在對面的墻上，看到只有路明非、秦綴玉和艾楓三人返回，而且后兩人的臉色都異常難看——艾楓像根緊繃的彈簧，秦綴玉則失了魂似的，眼神有些空洞——他立刻站直了身體：“沒找到？”

秦綴玉聽到問話，嘴唇哆嗦了一下，強忍著干嘔的沖動，臉色更加慘白。艾楓則用力抹了把臉，喉結滾動，艱難地開口：“……找到了。”

路明非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塵土，打斷了艾楓的回味，聲音低沉而平靜地做了總結：“高亮想賣掉金塊換錢，被一個叫‘清道夫’的下水道組織抓了。我們去晚了一步。”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屋內所有人，“人……被‘處理’了。內臟、器官……能拆的都拆了。”

“不過他的遭遇，起碼也算告訴了我們一件事，被這個世界的‘劇情人物’殺了……不會扣分。那個浴缸里的毒蟲也可以送去當飼料了，省的浪費空氣。”

想象路明非描述出來那畫面帶來的生理不適讓詹嵐不由自主地蹙緊了眉頭，臉色也微微發青。她連忙開口轉移話題：“那些細節……之后再說吧。我們還是匯總一下各自搜集到的情報。我和趙櫻空、張杰這一組，重點了解了這個世界的背景框架。”

她理了理思路，盡量用清晰但略帶急促的語速說道：“信息碎片化很嚴重，不過大致可以拼湊出來：20世紀末，一系列毀天滅地的戰爭和全球性的恐怖主義浪潮之后，多數國家名存實亡，聯邦政府只剩下一個空殼。那些掌控著世界命脈的龐大跨國高科技公司，像禿鷲一樣趁虛而入。它們接管了幾乎所有公共職能和社會命脈；能源、醫療、通訊、執法、甚至軍隊。社會……徹底變成了公司的玩物。”

詹嵐的語氣帶著一絲沉重：“農業體系崩潰，失去土地的農民淪為武裝流民團體‘流浪者’；城市中下層徹底淪為‘賽博垃圾堆’，失業、暴力、毒品和徹底的絕望催生了無數盤踞街區的犯罪幫派；”

“至于那些在巨型企業的蜂巢大廈里掙扎求生的公司員工？”她冷笑了一下，“外表光鮮，出入‘公司廣場’，享受著公司的補貼……但內部壓力巨大，晉升通道狹窄得如同通往天堂的針眼，職場文化極度扭曲，是另一種形式的人間地獄。經歷過幾次規模不小的公司戰爭后，巨頭們元氣有所損傷，互相鉗制……但這個世界的本質規則，還是沒變——公司即國家，資本即權力。”

她特別看向秦綴玉、艾楓、劉鑫這幾個臉色各異的新人：“這里的背景大致如此。對我們有利的點在于：第一個，個人層面的絕對武力上限不算離譜——至少目前公開信息里沒有類似‘超人’的存在；只要你們能活著度過這場恐怖片，完成最第一次的強化，就能碾壓這個世界90%以上的人”

“第二點，正因為資本掌控了一切，所以錢在這里，能通神，而我們恰好不缺錢，如果你們愿意的話，也可以植入‘義體’來增強實力”

鄭吒沒等新人們消化完詹嵐話里的沉甸甸信息，便接口補充道：“我們這一組首先確認了詹嵐說的個人武力上限問題。有個東西，叫‘斯安威斯坦’，一種軍用級別的戰斗植入體，非常昂貴且稀有，效果……很危險。”

他眼神示意了一下旁邊沉默的趙櫻空，“它能讓使用者在激活時，感覺整個世界都變慢了——對手的動作、子彈的軌跡……都清晰得像慢鏡頭。但使用者本身思維和動作的同步率幾乎不受影響！這相當于變相的極端速度爆發！我們在一個地下義體醫生那里看到了一點…………那種狀態下的速度，恐怕趙櫻空目前都跟不上。”

提起趙櫻空的名字，那個一直如同壁花般靜靜倚在角落的少女刺客，眼神微微閃動了一下，但并未開口。

鄭吒繼續道：“第二點，這個城市有很強的區域分割性。每個區域都有地頭蛇幫派和一個叫‘中間人’的核心人物。幫派不必多說。”

“‘中間人’是傭兵、雇傭殺手的掮客，他們手里掌握著需要‘專業人士’處理的各種活計——送貨、安保、情報、偷取或摧毀某樣東西……甚至是更臟的活兒。關鍵點在于，我們發現完成這些由中間人發布的任務，竟然可以獲得獎勵點數！”

他的話音剛落，角落里還心有余悸的艾楓突然舉起了手，像課堂上想發言的學生：“那我們……能不能想辦法通過‘中間人’？自己給自己發布任務，然后……自己完成？”她問出這個問題后，自己也覺得有點荒謬，臉頰微微發熱。

鄭吒有些無奈地搖搖頭，顯然這個想法他們之前已經論證過：“不行，我們試探過。主神的判定機制非常嚴謹。系統似乎只承認那些由本世界重要‘劇情人物’或代表一定影響力的勢力正式提出的，并帶有明確懸賞機制的委托。”

輪回路明非最后開口：“我這邊……高亮的事已經說明了。”他環視眾人。

“還有一點，”路明非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警示意味，“不要因為這個世界的‘個人武力上限不算離譜’就掉以輕心！”

“在這種高科技世界，掌握了無數資源的公司如果不計代價的話可比滑瓢鬼什么的恐怖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