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華島的冬天依舊寒冷，警署門前的梧桐樹光禿禿的，和三個月前沒什么兩樣。

沈路云站在警署門口，呼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凝結。

“系長，署長找您。”

李成度過來說道。

“好。”

警署一樓大廳的電視機前圍滿了人，畫面中，金大中標志性的方正面容出現在鏡頭里，正在發表就職演說。

“換湯不換藥。”

身后有人小聲嘀咕了一句。

“你們聽說了嗎？大廳的黃廳長已經遞交辭呈了。”

又有人討論道。

“知道，接替黃廳長的人是警察大學的金世鈺校長。”

沈路云沒有再聽他們八卦，他徑直走向署長辦公室。

站在署長辦公室門前，整理了一下制服領口，他輕輕叩門。

“進來。”

推開門，金璨治正背對著門口站在窗前。

“署長，您找我？”

金璨治轉過身，手里捏著一份文件：“路云吶，坐。”

沈路云在會客椅上端正坐下，注意到辦公桌上擺著一個收拾了一半的紙箱。

“看到新聞了嗎？”

“是，看了。”

“新政府，新時代啊。”金璨治冷笑一聲，“黃廳長辭職，接著是我們廳的李廳長。”

“署長，接替李廳長的人是誰呢？”

“還能是誰，當然是全羅道的人了，全南地方警察廳的金在鐘廳長。”

金大中代表的是湖南勢力，他一上臺，最得志的莫過于全羅道出身的人們。

沈路云笑笑不說話。

“我下周一就去廳里報到。”說著，金璨治的嘴角微微上揚，“不過具體職務要等金在鐘廳長到任后再做分工調整。”

成功晉升警務官警銜后，仁川地方警察廳留給金璨治的職務有三個，宣傳部部長、搜查部部長和廳次長。

廳次長他不敢奢求，宣傳部又是姜尚元的，因此他覺得搜查官一職應該是他的沒跑。

“署長，接替您的人是誰呢？”

“是釜山中部警察署保安科的金重確科長，他今年剛晉升成為總警。”

“那黃科長呢？他晉升了嗎？”

沈路云很好奇姜尚元有沒有幫黃成浩。

“他？”金璨治輕笑道，“連提名的資格都沒有。”

見沈路云像是在思考什么，金璨治過來拍拍他的肩膀說，“路云吶，你放心吧，等我的任職下來，我一定盡快把你調到廳里來。”

“是，謝謝署長。”

“謝什么。”

……

仁川地方警察廳的會議室里，金璨治提前十分鐘到達，選了個靠前的位置坐下。

他環顧四周，注意到新任廳長金在鐘正和姜尚元站在角落低聲交談，兩人臉上掛著心照不宣的笑容。

九點整，會議室大門關閉。

金在鐘到主位坐下，清了清嗓子：“各位，我今天宣布幾項重要人事調整。”

“經大廳批準，宣傳部的姜尚元部長擔任本廳次長，協助我處理廳里的日常事務。”

掌聲響起，姜尚元起身鞠躬，目光掃過金璨治時，他志得意滿地笑了。

金璨治的背脊繃得筆直，雖說廳次長也是警務官警銜，但其實際權力要比廳里各部門高半級。

“金璨治警務官，擔任本廳宣傳部部長。”

會議室里的掌聲明顯稀落了幾分，誰都知道，在警察系統里，宣傳官一職要么是有關系的人的過度職務，要么是個養老的閑職。

姜尚元不僅沒走，還擔任了廳次長，那往后自己還不受他掣肘。

想到這里，金璨治感到喉嚨發緊。

會議結束后，姜尚元站在走廊上，笑容滿面地攔住金璨治：“金部長，我們去宣傳部辦一下交接手續吧。“

宣傳部部長的辦公室藏在6樓西側走廊盡頭，采光良好的20坪空間內，現代化辦公設備一應俱全。

推開門時，中央空調的微風帶著淡淡的清香。

“金部長，最近需要處理的資料都在這里，有什么缺失的你再找我。”

姜尚元慢悠悠地整理著抽屜里的文件，故意把每份材料都翻得嘩嘩作響。

“好的。”

金璨治面無表情地回答。

“對了，”姜尚元抬頭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得意，“我昨天向廳長提議，把江華警察署那個沈路云調到廳里來，廳長已經同意了。”

“交通科交通安全系，雖然要天天聞汽車尾氣，但好歹......”

故意留白的尾音讓金璨治覺得格外刺耳，他的眉頭不禁皺了一下。

很快他恢復平靜，似笑非笑地說，“那沈路云真是應該好好感謝一下姜次長你了。”

姜尚元合上文件柜，拍了拍手上的灰塵，“還有你們那個黃成浩，他也會來廳里，擔任交通科交通安全系的系長。”

金璨治聞言沒再說話，他知道對方對他們的報復已經開始了。

交接完畢，姜尚元在門口轉身，對辦公室里的科員們朗聲道：“都聽好了！以后要像配合我一樣配合金部長的工作。“

“是！”

眾人齊聲應答，聲音在空蕩的走廊上回響。

門一關，金璨治臉上的平靜瞬間消失，他抓起辦公桌上的座機電話，撥通傳呼臺。

與此同時，江華警察署的會議室里，沈路云的傳呼機在腰間震動。

新任署長金重確正在講話，沈路云借著調整坐姿的間隙，悄悄瞥了一眼傳呼機。

【打電話給我】

會議持續了一個多小時后終于結束，他匆匆回到辦公室用座機給金璨治回去電話。

倆人約定好今晚見面的地點后，他即刻駕駛那輛里程表超過10萬公里的警用索納塔駛向仁川。

仁川的晚高峰堵得厲害，等他趕到九美洞那家黑豬肉店時，已經過了七點半。

推開掛著辣椒串的玻璃門，濃郁的烤肉香混著燒酒氣。

在最角落的位置，金璨治獨自坐著，面前的烤盤上堆著幾塊烤得過焦的五花肉，旁邊的真露瓶子已經空了一半。

“署長。”

沈路云在他對面坐下，故意用了舊稱呼。

金璨治抬了抬眼皮，給他倒了杯酒：“現在該叫部長了。”

酒液溢出來，在桌面上積成一小灘。

“姜尚元當上次長了，我接他的班。”他嗤笑一聲，“真是好安排。”

沈路云沒接話，夾起一塊肉放進嘴里。

“路云吶，你的調令廳長已經同意了，但……”

說著，金璨治又自己干了一杯，“我對不起你啊。”

“部長，您怎么會對不起我呢。”

“調令是姜尚元昨天向廳長提出的，他把你調去了交通科交通安全系聞尾氣，你的系長還是黃成浩。”

沈路云的筷子停在半空，“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