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爾街頭寒風凜冽，卻掩不住整座城市的沸騰。

新政治國民會議候選人金大中當選總統的消息如同驚雷般傳遍大街小巷，街邊的電器行櫥窗里，所有電視機都在循環播放著當選畫面。

金大中站在光化門廣場，向歡呼的人群深深鞠躬。

坐在辦公室里，沈路云手里捏著當天的《朝鮮日報》，頭版頭條赫然印著《金大中當選第15屆總統》的粗體標題。

報紙的財經頁面上有專家分析，這次選舉結果一公布，外匯市場穩定了不少，也促使當前的政府加快與IMF的談判進程。

隨著1998年的臨近，沈路云跟著金璨治往返首爾的次數也越來越頻繁。

每次驅車經過汝矣島時，都能看到證券公司門口排起的長龍——股民們面色灰敗，卻仍不死心地盯著電子屏上跳動的數字。

“崔科長那邊，最近有什么動靜？”

從一位警察廳審查委員會委員的家中出來，金璨治問道。

替金璨治拉開車門，沈路云回答道，“我約了崔科長在圣誕節那天見面。”

“嗯，到時候我拿份禮物給你，你帶給崔科長。”

為了晉升警務官，金璨治最近的花銷不少。

一周后。

首爾街頭掛滿彩燈，商店櫥窗里擺著裝飾精美的圣誕樹，街上行人裹著厚外套，呼出的白氣在冷風中消散。

沈路云駕駛著現代Grandeur轎車，緩緩駛過光化門廣場。

后排座位上的崔英道正借著車窗外的霓虹燈光，反復端詳著手腕上那枚嶄新的Omega Constellation腕表。

“金署長這次真是大手筆啊。“崔英道轉動著手腕，讓表盤在燈光下折射出迷人的光芒，“這款'曼哈頓'我在新世界百貨見過，要200多萬。”

沈路云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微微收緊，臉上卻保持著恭敬的笑容：“我們署長一直說，科長您的恩情，不是一塊腕表能表達的。”

按照崔英的指引，車子在JB區牛耳洞的一家韓定食餐廳前停下，落座后，服務員為他們送上來熱毛巾。

“今天就不喝酒了。”崔英道一邊用熱毛巾擦手，一邊壓低聲音說，“對了沈警衛，三星電子的股價已經降到4萬韓元了，你知道嗎？”

沈路云點點頭，順著他的話說道：“政府正在和IMF談判，等明年援助到位，市場信心恢復，股價肯定會回升，現在正是科長您抄底三星電子的好時機。”

在對方思考的同時，他把菜單遞到其面前，“科長，您請點菜。”

“好，那我明天就讓人購入三星電子的股票。”崔英道不著急看菜單，“不過我又該什么時候拋售三星電子的股票呢？”

“韓元貶值利于出口，我建議科長您盡量長期持有三星電子的股票，往后只會上漲，不會虧損，等到您覺得漲到了合適的價格再進行拋售。”

“好。”

崔英道點了份韓牛套餐，飯菜很快上齊。

“那Microsoft Corporation呢？已經漲到52美元了，要不要拋？”

“可以拋了。”沈路云語氣篤定，“我看新聞上說Microsoft Corporation在接受美國政府的反壟斷調查，明年股價或許會因此受到一些影響，所以現在套現最穩妥。”

“我也是這樣想的。”

崔英道滿意地笑了，開始大快朵頤。

他夾起一片烤得恰到好處的韓牛，蘸了點佐料，送入口中，滿足地瞇起眼睛。

期間，崔英道一直沒有主動提起金璨治的事。

直到最后一道松茸牛骨湯見底，他才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漫不經心地說：“金署長晉升警務官的事，候選人提名我已經遞上去了，你讓他放心。”

“謝謝科長。”

沈路云神色不變，只是微微頷首。

崔英道抬眼看了看他，“你們最近有聯系過審查委員會的人嗎？”

“這件事我們署長在活動，我只是充當司機的角色。”

“好，那祝你們好運。”

崔英道笑了笑，從口袋里摸出煙盒，抽出一支點上，煙霧在兩人之間緩緩升騰。

結賬時，崔英道故意慢條斯理地整理袖口，露出那塊嶄新的腕表。

沈路云心領神會，主動掏出錢包：“科長，今天這頓，請讓我來。”

“你啊……好吧，那我就不和你搶了。”

回程的車上，崔英道酒足飯飽，心情大好。

他斜靠在真皮座椅上，突然開口：“沈警衛，你是個不錯的苗子，過來跟我吧，首爾這邊，機會可比地方多得多。”

沈路云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一頓，恰到好處地露出為難的神色：“科長您的厚愛讓我受寵若驚...只是我覺得自己還太年輕，想在基層再多歷練幾年。”

崔英道輕笑一聲，沒再說話，他調整了下座椅角度，閉上眼睛假寐。

——

伴隨午夜十二點的鐘聲敲響，1997年成為了過去。

沈路云獨自站在警察宿舍的窗前，手里捧著一杯已經涼透的咖啡。

窗外，江華郡的夜空被零星的煙花點亮，遠處傳來年輕人歡呼的聲音。

“1997年過去了，我很懷念它。”

他望著那些轉瞬即逝的光點，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出當年和陳陽看電影《甲方乙方》的情景。

那部電影當時令陳陽笑得前仰后合，如今想來，那個笑容竟已經恍如隔世。

“經歷的不必都記起，過去的不會都忘記……”

沈路云低聲用華語念著這句臺詞。

宿舍門突然被推開，李成度帶著一身寒氣闖了進來，臉頰被冷風吹得通紅。

他手里還拎著半瓶燒酒，顯然已經喝過一輪。

“前輩，你怎么還在這兒發呆？”李成度興奮地湊過來，“署里和醫院的聯誼會剛開始，那些護士們一個比一個漂亮，金警長他們都去了！”

沈路云收回思緒，搖了搖頭：“你們去吧，我就不去了。”

“前輩，一起去吧。”李成度一把勾住他的肩膀，酒氣撲面而來，“我聽說這次有個剛畢業的小護士，長得像那個……那個演《星夢奇緣》的崔真實！”

沈路云輕輕掙開他的手，一臉平和：“我現在只想把精力放在工作上。”

“好吧。”李成度撇了撇嘴，悻悻地往門口走，臨出門又回頭補了一句，“不過前輩，1998年可是新的開始啊！”

門關上的瞬間，又一簇煙花在夜空中綻放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