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鱗映雪？”駱漓眼眶幾乎要裂開，他本想借助潭水的陰寒壓制修煉時的明王業火，竟沒想到能遇到這種好東西。

喉頭不禁涌起混著血腥的涎水，去年除夕他偷摸進祠堂供桌，也只嗅到半片風干的魚尾——此刻這些在駱家只有逢年過節才有的奇珍，正成群掃過他痙攣的指節。

潭中暗流突然卷起漩渦，缺氧的耳鳴化作尖錐猛地刺入駱漓的太陽穴。

他忍痛咬破舌尖，拇指與食指如捕蛇人般鉗住那抹游經顴骨的光斑，魚尾拍打腕骨的震動透過潭水傳來三下、四下......在第五次掙動時，他蹬著覆滿藤壺的巖壁沖天而起。

“嘩啦！”

掌中銀鱗魚爆發出垂死的絢爛，每片鱗甲都迸濺出冰藍色磷粉，卻在觸及月光的剎那褪

成鉛灰。

駱漓跪在灘涂上咳出帶冰碴的潭水，指甲縫里還嵌著魚鰓溢出的熒藍粘液。

“這可是好東西。”駱漓興奮的看著手中半尺有余的銀鱗魚，吞了下口水，這魚雖未入妖獸之列，但其肉質奇香無比還能滋陰補陽，常吃更可有強健體魄、延年益壽之效，許多修行之人都抵抗不了它的誘惑。

駱漓迅速踹斷半朽的刺槐，用腳跟碾碎枯枝堆成雀巢狀的篝火基座。

接著又尋來兩塊玄武巖開始相互撞擊，一聲聲的脆響響徹峽谷，終于在第三十六次碰撞時，迸射的火星點燃了風干的苔衣。

之后便是石片刮鱗的沙沙聲混入夜風，當第一滴魚油墜入火堆炸開青煙時，少年蜷縮的腳趾在破草鞋里微微抽搐——祠堂里那二十年陳的檀香味，不及活魚炙烤時散發腥甜的萬分之一。

很快那異香很快塞滿整個峽谷，數十頭野獸吸引而來，奈何礙于結界只能在遠處觀望，盯得駱漓發毛。

隨手抄起一塊石頭向遠處砸去，不料那石頭輕松的穿過了結界，眾獸應聲而散。

“結界失效了？”駱漓大喜，快速飛奔至峽谷邊緣伸手試探，白天感受的那股無形的壓力再次傳來，手指猶如陷入泥潭一般前進數寸便再也無法前進。

駱漓不信邪又撿了一塊枯木砸向那股空氣墻，木頭再次輕松的穿過。

“只限制活物進出么？”

駱漓摩挲著下巴，指尖無意識地劃過結界邊緣。忽然，一聲微弱的嗚咽刺破風雪。

轉頭望去——

一只無齒有余的灰白色蒼狼正跪在雪地中，右前腿齊根而斷，猙獰的疤痕從左眼斜貫而下。僅存的右眼死死盯著火堆上的烤魚，渾濁的瞳孔里翻滾著饑餓與哀求。

駱漓撕下一塊焦香魚腹，在狼眼前晃了晃。

“想什么呢？”

駱漓突然咧嘴，對蒼狼露出森白牙齒，將手中的魚腹塞進嘴里大嚼，滾燙的油脂順著嘴角滑落，他伸出舌頭慢條斯理地舔凈。

“嗚...”

蒼狼的喉間擠出破碎的哀鳴，斷肢在雪地上劃出凌亂痕跡。

駱漓沒有理會，轉身走回火堆，那銀鱗魚烤得恰到好處，魚皮金黃酥脆。他掰開魚頭時，腦髓凝成的琥珀色膠質顫巍巍晃動。

煩惱隨著蒸騰的熱氣暫時消散，此刻他只想——吃，狠狠地吃。

當鮮嫩的魚肉碰到唇齒的剎那，魚肉的異香夾雜著炭火的木香在駱漓口腔內爆開，那滋味簡直妙不可言。

一條巴掌大的烤魚，駱漓吃得極慢，魚骨被牙齒碾碎的脆響混著油脂滴落火堆的嗤嗤聲，在寂靜的雪夜里格外清晰。

第二次下水時，他的動作已嫻熟許多，幽藍的魚群在指間穿梭，像一場流動的夢境。

十幾條銀鱗魚很快被架上火堆，油脂在火焰中蜷曲，散發出誘人的焦香。

就在這時，風雪中傳來一聲蒼涼的嗚咽。

那只跛腳老狼又來了，口中叼著一只奄奄一息的狼崽，站在結界邊緣。

它渾濁的眼珠倒映著火光，也倒映著結界內生機盎然的暖意，與外界刺骨的風雪形成鮮明對比。

駱漓與它對視著。

老狼僅存的右眼渾濁發黃，瞳孔里沉淀著某種近似人類的情緒——不是單純的乞求，更像一種歷經滄桑后的平靜審視。

僵持數息后，駱漓突然嗤笑一聲，抓起兩條半生不熟的烤魚，手腕一抖甩了過去。

“啪嗒。“

魚身砸在雪地上，濺起幾點泥濘。老狼沒有立即低頭，反而用那雙渾濁的眼睛深深凝視著駱漓，目光如有實質般穿透風雪。

許久，它才緩緩俯身，用鼻子將躁動的狼崽子往前拱了拱。小蒼狼立刻撲向烤魚，撕咬時發出歡快的嗚咽聲。

老狼靜靜守在一旁，直到崽子吃飽，才用殘缺的前肢輕輕撥弄它，轉身隱入風雪。

駱漓望著它們消失的方向，喉結滾動了一下。

他沉默著坐回火堆旁，將剩下的烤魚一點一點吃凈。魚骨在齒間碎裂的脆響格外清晰，每咽下一口，都能感受到澎湃的氣血在經脈中奔涌。

當最后一根魚刺也被吮吸得發白時，他猛地站起身，衣擺帶起的風撲滅了將熄的篝火。

“嘩啦——”

縱身入水的剎那，刺骨的寒意如千萬根鋼針扎進毛孔。

駱漓在黑暗中睜大眼睛，腦海中《小明王訣》的慈悲相逐漸顯現——但這一次，他刻意淡化了焚燒一切的業火，轉而引導潭水的陰寒之氣滲入經脈。

奇妙的變化發生了。

原本狂暴的能量在寒氣的調和下變得溫順，像被馴服的野獸般在體內循環流轉。饕餮精魄依舊蟄伏在心口，卻不再與明王之力激烈對抗，反而形成某種微妙的平衡。

“果然有效！”駱漓心中暗喜。當察覺到心口處饕餮精魄的能量雖蠢蠢欲動卻未暴起反抗時，他知道自己算是擺脫了對血丹的依賴。

日復一日，駱漓幾乎將所有時間都投入修煉。

每次短暫的下潛，明王之力都在沖刷著他的血肉，將絕脈侵蝕的雜質排出體外。

半個月后，他驚訝地發現心口靈珠圖案上的黑色區域開始收縮，這倒也印證了李老魔的說法——《明王訣》確實能壓制精魄跟絕脈這等陰寒能量。

更令人振奮的是，那些原本被絕脈侵蝕得千瘡百孔的經絡，竟開始有了自我修復的跡象。每一次修煉，他都能感受到新的生機在破損的經脈中萌發，就像寒冬過后初綻的新芽。

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眼已是一月過去。

這一夜，風雪肆虐，墨色浸染天地。

結界內，篝火余燼尚存幾縷青煙，卻在呼嘯的寒風中支離破碎。

駱漓盤坐于寒潭邊，周身蒸騰著淡淡白霧——那是明王訣第一層運轉到極致時，體內至陽之氣與潭水寒氣交融的異象。

忽然，他眉心微蹙。

沒有腳步聲，沒有氣息波動，但背后三丈處的空氣卻詭異地凝固了一瞬。

駱漓緩緩睜眼，瞳孔中倒映出一道佝僂黑影——李老魔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