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明星”競賽校內(nèi)選拔的日子,終于在一個陰沉的周六早晨到來。實驗樓的多媒體教室被臨時改造成了考場,氣氛凝重得如同上戰(zhàn)場。空氣里彌漫著油墨味、緊張和無聲的較量。
蘇晚找到自己的座位號——第三排靠窗。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fù)擂鼓般的心跳。目光掃過考場,看到了前排正襟危坐的沈言,他回以一個安撫的微笑。然后,她的視線不受控制地飄向了最后一排角落。
江燃已經(jīng)坐在那里。他依舊是一身黑,帽衫的帽子松松扣著,遮住大半張臉。他身體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搭在桌面,食指無意識地、極其緩慢地敲擊著光滑的桌面,發(fā)出幾不可聞的“嗒…嗒…”聲。那節(jié)奏,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安心的熟悉感。蘇晚緊繃的神經(jīng),莫名地松弛了一絲。
試卷發(fā)下來了。厚厚一疊,散發(fā)著新紙?zhí)赜械臍馕丁LK晚快速瀏覽了一遍,心沉了沉。難度遠(yuǎn)超預(yù)期,尤其是最后兩道綜合大題,一道涉及量子隧穿效應(yīng)與概率波的數(shù)學(xué)建模,另一道則是天體物理與廣義相對論的初步結(jié)合,晦澀艱深。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考場里只剩下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和翻動試卷的輕響。蘇晚全神貫注,額頭沁出細(xì)密的汗珠。前半部分答得還算順利,但到了那兩道“攔路虎”,她陷入了苦戰(zhàn)。草稿紙上堆滿了凌亂的推演,思路卻像走進(jìn)了死胡同。
她用筆帽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試圖尋找突破口。嗒…嗒…嗒…節(jié)奏有些焦躁。
就在這時,最后一排角落那緩慢的敲擊聲,節(jié)奏突然變了!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不再是之前的緩慢試探,而是變得清晰、有力,帶著一種明確指向性的韻律!那旋律并不復(fù)雜,卻精準(zhǔn)地切入蘇晚正在苦思的那道量子隧穿題的核心模型!每一個節(jié)奏點,仿佛都對應(yīng)著一個關(guān)鍵變量或公式變換的提示!
蘇晚猛地抬頭看向江燃的方向。他依舊維持著那個姿勢,帽檐低垂,仿佛只是手指在隨意活動。但那旋律,蘇晚絕不會聽錯!是圖書館里、天臺雜物堆旁,他指尖流淌出的那種充滿靈性的語言!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起來。她不再猶豫,立刻順著那旋律的指引,重新審視題目。堵塞的思路如同被一道閃電劈開!之前忽略的邊界條件、需要引入的概率分布函數(shù)…瞬間清晰起來!她顧不上驚嘆,立刻埋頭奮筆疾書。
沙沙沙…筆尖的書寫聲與遠(yuǎn)處那清晰的敲擊聲奇異地應(yīng)和著,像一場無聲的協(xié)奏。
第一道難題迎刃而解。蘇晚長舒一口氣,感激的目光再次投向角落。就在這時,江燃的敲擊聲又變了!
這一次,旋律變得更加低沉、復(fù)雜,帶著一種宇宙般浩瀚深邃的質(zhì)感。指向了那道天體物理與相對論結(jié)合的終極難題!蘇晚精神一振,再次投入戰(zhàn)斗。有了之前的經(jīng)驗,她更能理解他旋律中蘊含的邏輯密碼。
時間在緊張的計算中飛速流逝。當(dāng)蘇晚終于在結(jié)束鈴聲響起前,寫下最后一道大題的完整解答時,手心全是汗,后背的衣衫也濕透了。她疲憊地放下筆,感覺像打了一場硬仗。
交卷的混亂中,她忍不住再次看向江燃的方向。他正慢悠悠地收拾東西,帽檐下的臉依舊沒什么表情。他似乎感應(yīng)到她的目光,收拾的動作頓了一下,食指在桌面上最后輕輕叩擊了三下。
嗒、嗒、嗒。
短促,清晰,像是一個結(jié)束的句點,又像是一聲無言的確認(rèn)。
蘇晚的心尖,像是被那三聲輕叩,溫柔地觸動了一下。一種難以言喻的默契感和共同戰(zhàn)斗后的惺惺相惜,在硝煙散盡的考場里悄然彌漫。
走出考場,林薇立刻撲上來:“怎么樣怎么樣?最后那兩道題簡直不是人做的!我全靠蒙!”
蘇晚還沒回答,就看到沈言走了過來,他的臉色有些凝重:“題目確實超綱了,最后兩題很棘手。蘇晚,你做得怎么樣?”
“還好…勉強(qiáng)做完了。”蘇晚含糊地回答,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正從考場后門走出來的江燃。
沈言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鏡片后的眼神微暗:“江燃他…似乎很早就停筆了。”
蘇晚一愣。停筆?怎么可能?那兩道題的提示旋律…難道不是他敲的?她看向江燃,他正和周浩說著什么,臉上依舊是那副漠然的表情,仿佛剛才三個小時的鏖戰(zhàn)與他無關(guān)。
“有些人啊,就是來湊數(shù)的。”一個尖細(xì)的女聲插了進(jìn)來,蔣欣怡挽著小姐妹的手,意有所指地瞟了江燃一眼,“裝模作樣敲桌子,能敲出答案來嗎?”
江燃的腳步頓住了。他緩緩轉(zhuǎn)過頭,帽檐下的目光冰冷地掃過蔣欣怡,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錐,嚇得蔣欣怡臉色一白,后面的話全噎了回去。
“吵。”江燃只吐出一個字,帶著十足的厭煩,然后徑直從她們身邊走過,帶起一陣?yán)滹L(fēng)。
沈言看著江燃離開的背影,眉頭微蹙,轉(zhuǎn)向蘇晚時又恢復(fù)了溫和:“別太擔(dān)心結(jié)果,盡力就好。對了,選拔結(jié)果下周公布,不管怎樣,這段時間辛苦了。”他頓了頓,像是下了某種決心,“考完了,要不要一起去放松一下?我知道一家新開的咖啡館…”
“蘇晚!”周浩的大嗓門突然響起,打斷了沈言的話。他氣喘吁吁地跑過來,手里拿著一個東西,“燃哥讓我給你的!”
蘇晚低頭一看,是一小盒包裝熟悉的進(jìn)口跌打藥膏,和她之前用過的一模一樣。
“燃哥說,”周浩撓撓頭,模仿著江燃的語氣,“‘寫字那么用力,手不想要了?’呃…大概就這意思,你懂的!”說完,他把藥膏塞到蘇晚手里,一溜煙跑了。
蘇晚握著那盒冰涼的小藥膏,指尖仿佛還殘留著周浩遞過來時蹭到的、屬于江燃的微涼溫度。她看著藥膏,又想起考場上那救命的敲擊聲,還有他最后那三下輕叩…
“蘇晚?”沈言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蘇晚回過神,看向沈言,歉意地笑了笑:“學(xué)長,不好意思,我…我有點累,想先回去了。咖啡館…下次吧?”
沈言看著蘇晚緊握著藥膏的手,和她眼中尚未散盡的、對另一個人的在意,溫和的笑容有些勉強(qiáng):“好,那你好好休息。”
看著沈言略顯落寞離開的背影,再看看手中這盒“多管閑事”的藥膏,蘇晚的心情復(fù)雜得像一團(tuán)亂麻。江燃,他到底想怎樣?一邊在考場上用只有她能懂的方式暗中相助,一邊又丟來一盒藥膏說著刻薄的話;一邊對蔣欣怡的挑釁不屑一顧,一邊又對沈言的溫和視若無睹?
他像一團(tuán)迷霧,越是靠近,越是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