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虎力的話，鹿力趕緊用下擺兜住仙桃，飛身從桃樹上飄落。

鹿力來到那道士面前，問道，“車遲國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煩？”

“大概是半個月前，早些年被三位師父趕走的旱魃，忽然又返回來了，車遲國因此大旱，瘟疫橫行。傅路師弟無能為力，便差了我爬云而來。”老道士對鹿力說，“只是我這一行，已有十日了！”

“若是如此，確實不能耽擱，我們得盡快返回車遲國。”鹿力想了想，對虎力和羊力說道，“大哥，老三，你們先收拾著，事已至此，也不急在一刻，我把桃子送去給地龍，片刻就回。”

“好！”虎力和羊力當即點頭應承下來。

鹿力駕起風云前往山中，不多時已經到了地龍身邊，將帶來的桃子分給了地龍和山神。

“山神爺，”分發過后，鹿力這才轉向了山神，“車遲國遇到了劫難，我兄弟三人著就要趕回車遲國，此次北俱蘆洲一行，多蒙山神爺提點，我兄弟三人若是能夠從這一劫中存活下來，他日咱們再當把酒言歡。”

“那西牛賀洲雖然是佛祖治下，但西行一路并不安穩。”山神小聲地提醒鹿力，“我職位卑微，只愿你兄弟三人逢兇化吉，我在炻山等著你們，有朝一日能回來看看，咱們再一起喝酒敘舊。”

說到動情處，山神的眼角還泛起了淚光，鹿力和山神拱手作別。

鹿力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地龍，帶來的桃子，轉眼已經又少了兩個。

眼下不容耽擱，鹿力轉身卷起一陣風，返回了度角峰頂。

數月之間，時節更迭，鹿力跟著虎力和羊力在度角峰頂的草廬中度過了短暫又漫長的日子。如今行將告別，鹿力心里還有些不舍，但此時虎力和羊力已經收拾好了行囊，鹿力也沒時間傷懷和感慨。

鹿力裝好了自己的經書，又帶著虎力和羊力裝好琉晶石，又采了幾個仙桃，便駕起云頭，帶上那前來通風報信的老道士，一起返回車遲國。

此時的鹿力已經是神仙境界，能夠在一日之內游遍三山五岳，從北俱蘆洲返回車遲國，根本不在話下。

還沒有到夜幕低垂，甚至太陽才堪堪偏到西邊，鹿力等人已經到了車遲國的上空。

鹿力按低云頭，放眼望去，只見烈日之下，禾苗早已化為枯焦，大多淪為粉末，只剩幾根倔強的蔫黃草苗垂在風中，荒蕪的田地龜裂，如巨獸的鱗甲。

農舍的院中，能看到倒閉的牛羊，大多都已腐爛，黑壓壓的鴉群停在牲畜的尸骨上，啄食著他們早已哄臭的皮肉。

遠處偶見點點綠意，但隨著烏云般的蝗群掠過，那一抹綠意旋即就被抹去。

都城東門外的亂葬崗，此時遍布或大或小的新挖土坑，用麻布罩著口鼻的官兵將一車一車的尸體運來，囫圇丟入土坑中。新的尸身壓在舊的尸身上，官兵們在旁邊點起艾草堆，但蒸騰的苦煙中，仍然有難以去除的尸臭氣息。

車轍碾過的地方，滲出暗黃的膿水，出沒在亂葬崗的野獸，嗚咽地上前舔舐。

“我出發時，還不似這般恐怖，”老道士跟鹿力他們說，“沒想到短短半個月，已經淪為了人間煉獄！”

“你能確定，和當年來的旱魃是同一撥嗎？”鹿力蹙著眉問，“當初那群旱魃在此地為禍三年，也沒有到這么慘烈的程度，如今只是短短半個月時間，竟然會讓車遲國淪為人間煉獄，這比之前要可怕多了！”

“確實有小道士看到，先前被趕走的旱魃出現在了車遲國內。”老道士想了想，說，“可以確定的是，先前被你們趕走的旱魃，確實是又回來了，至于是不是帶回了其他什么更強的妖怪，就不好說了！”

鹿力不暇多想，先把云頭按下，落在了都城的城門口。

城外的護城河早已干涸，連河底的泥沙都失去了水分，泥溝龜裂，

城門在風中“吱呀”作響，如同神祇對死者的哀嘆。

在城門之內，喧鬧的街巷無比安靜，家家戶戶的門都敞開著，但院子里并無人影，只有幾具尸骨停在門檻旁邊，尸體上覆蓋著破舊的席子，蠅群在這些尸骨上方縈繞。

平日里繁鬧的市肆，哪里還有富賈豪商往來，到處可見骨瘦如柴的男女，將一個個孩童插著草標按詭在地，脖頸上掛著“鬻女充糧”的木牌，還有人用顫抖的聲音嘶喊著：

“兩升黍就換，能織布能生養——”

吹拂在城中的風里，夾雜著凝固的腥臭和痛徹心肺的哭號。

虎力、鹿力、羊力跟著老道士一路來到了三清觀外，這道觀原本就建在此處，當年他們驅除了旱魃，得到皇帝寵信，便翻修了這座三清觀，使之更為宏偉壯麗，堪比皇宮——

靈區高殿，巍巍壯似蓬壺景。

只是面對如今這滿城的蕭索，這巍巍然的三清觀，也顯得愈發突兀和刺眼。

在三清觀的長階前，伏著很多虔誠的信徒，他們跪在那里，仍然在內心里祈求著像當初一樣發生奇跡。

三清觀內的景象也差不多，香火比之前薄弱了許多，出入的道士們明顯也消瘦了。

有道士看見虎力、鹿力和羊力歸來，趕緊進到內堂通知傅路。

傅路甚至顧不上穿道袍，便急匆匆跑了出來，一見到虎力、鹿力和羊力，不由自已的慟哭出聲，跑過來跪在他們面前，“弟子有負三位師父地托付，以致于國家危難、瘟疫橫行，請三位師父責罰！”

虎力趕緊上前，攙扶起了自己的徒兒，“你這孩子說甚傻話，這天災人禍，豈是你的過錯？”

一路都在思考這件事的鹿力，此時似乎有了些線索，“現在是貞觀十九年的秋天，按理說，明年開春，唐僧師徒才會經過車遲國。難道是因為我已經到了神仙境界，你們的境界也即將提升，天庭改變了給唐僧師徒安排的劫難，將這瘟疫之災改為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