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驟然響起的雜沓腳步聲,伴隨著兵刃出鞘那清脆而又細微的聲響,如同尖銳的哨音在靜謐的夜里炸響。
那聲音仿佛一張無形的巨網,迅速朝著這間偏僻小屋收攏,每一步的逼近都像是重錘敲擊在屋內人的心頭。
裴硯臉色倏變,眼中寒芒一閃,猶如一道冰冷的閃電劃過夜空。
幾乎在同一瞬間矮身,將驚魂未定的老王(前文的老趙,此處身份揭示為王府老卒,故稱老王)拉至身后,同時對沈疏桐急促低語:“戒備!”此時,他的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中作響,緊張的情緒讓他的手心微微出汗。
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屋外,熊熊火把的光芒熱烈地映照得窗紙一片詭異的橘紅,那光芒如同惡魔的眼睛般閃爍。
人影幢幢,好似一群黑影在黑暗中張牙舞爪,顯然已將此處包圍。
為首者語調冰冷,不帶絲毫感情:“仔細搜!任何角落都不能放過!王爺有令,任何擅闖舊院者,格殺勿論!”
是方大人!
裴硯聽出此人聲音,心頭一凜,腦海中瞬間浮現出方大人以往那些狠辣的行事手段,一股寒意從脊梁骨升起。
此人乃北黨骨干,行事狠辣,此刻親率人馬深夜至此,目標不言而喻——正是那份足以掀動朝堂的鎮北王府密檔!
老王此刻已嚇得面無人色,嘴唇哆嗦著,牙齒也在止不住地打顫,幾乎站立不穩。
他感覺雙腿像是灌滿了鉛,每一絲力氣都在恐懼中消散。
他本是王府一名不起眼的老卒,因當年曾受過老王爺恩惠,又機緣巧合知曉了密檔的部分隱秘,才在裴硯的“聽魂”之下吐露真相。
此刻大難臨頭,他只覺雙腿發軟,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扼住咽喉。
“方大人親自帶隊,他們定是察覺了。”沈疏桐聲音壓得極低,低得仿佛是從地底發出的嘆息。
手中青鋒劍已然出鞘寸許,寒光微吐,猶如一道冰冷的月光,蓄勢待發。
“跟我來!”老王忽地咬牙,像是下了某種決心,拉著裴硯的衣袖,那衣袖被他的手攥得皺巴巴的。
他踉蹌著朝小屋內里一處更顯破敗的角落指去,“此屋曾是老王爺的書房舊役所用,內有乾坤!快!”
那角落堆著些廢棄的雜物,蛛網蒙塵,像是歲月編織的一張大網。
昏暗的光線中,那些雜物的影子在地上扭曲變形,看似毫不起眼。
老王佝僂著身子,在一塊松動的地磚旁摸索片刻,那地磚在他的觸碰下發出細微的嘎吱聲。
他用力一掀,竟露出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暗窄入口。
入口處彌漫著一股潮濕、腐朽的氣味,像是被遺忘的歷史在散發著氣息。
入口下方,是深不見底的幽暗,黑暗中仿佛隱藏著無數未知的危險,讓人望而生畏。
“此地……此地便是當年老王爺為防不測,命人暗中修建的密道入口之一,直通……直通王府地下的藏珍室,那份密檔,便在其中!”老王聲音因激動與恐懼而顫抖,“快進去!遲則生變!”
就在此時,一名北黨校尉打扮的探子已然摸到了小屋窗外,他的身影在窗紙上投下一個扭曲的黑影。
正欲捅破窗紙窺探,那窗紙在他的指尖下發出沙沙的聲響。
沈疏桐眼神一厲,未待裴硯示意,身形已如鬼魅般欺近窗邊。
手中短匕在窗紙上一劃,發出清脆的割破聲。
探子剛露出一只眼睛,便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捂住口鼻,短匕抵喉,瞬間制服,拖入屋內。
整個過程迅速而利落,如同一場無聲的閃電戰。
裴硯上前,指尖輕觸那探子眉心。
熟悉的刺痛如潮水般涌入腦海,探子死前那強烈的驚懼與未盡的命令,化作斷續的畫面與聲音:方大人已懷疑此地,正調集人手重點搜查,若一刻鐘內無果,便要放火燒屋……
“我們時間不多。”裴硯臉色凝重,看向老王,“這機關如何開啟?”
老王指著暗道入口旁一處不起眼的墻壁,上面有幾塊磚石顏色略深:“此乃‘七星鎖’,需按特定順序與力道拍擊,方可啟動通往地下的機關。老朽……老朽來!”他深吸一口氣,上前幾步,伸出干枯的手掌,那手掌上的皺紋像是歲月刻下的一道道溝壑。
按照記憶中的順序,急促而準確地在幾塊磚石上拍擊起來。
“砰、砰砰、砰……”沉悶的聲響在寂靜的小屋中回蕩,每一次敲擊都仿佛叩在眾人的心弦之上,讓人心神不寧。
墻壁內傳來一陣細微的機括轉動聲,那幽深的暗道入口下方,似乎有石階緩緩延伸而出,伴隨著一陣輕微的塵土飛揚。
“成了!”老王眼中閃過一絲喜色,隨即催促道,“快!你們快下去!老朽留在此處,看看能否……”
“前輩大恩不言謝。”裴硯打斷他,果斷道,“我與疏桐下去取檔,你萬萬不可涉險,自行尋機脫身,若有機會,便將此間之事告知你信任之人,設法向大理寺或沈大人(沈疏桐之父,前懸鏡司官員,暗示其可能有舊部)傳遞消息。”他清楚,讓老王一同進入密室兇險莫測,且多一人多一分暴露的可能。
沈疏桐亦對老王點頭致意,眼神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感激。
老王還想說什么,裴硯已拉著沈疏桐,毫不猶豫地躍入了那深邃的密道之中。
入口在他們身后緩緩合攏,最后一點光亮消失,四周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密道的墻壁粗糙而潮濕,觸手冰涼,仿佛是一塊巨大的冰塊。
偶爾有水滴落下,發出清脆的滴答聲,在寂靜的密道中回蕩。
空氣中彌漫著塵土與腐朽的氣息,那氣味刺鼻而濃烈,讓人忍不住咳嗽。
裴硯在前,沈疏桐緊隨其后,兩人皆凝神戒備,一步步向下探索。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觸動了隱藏在黑暗中的危險。
約莫一頓飯的工夫,前方豁然開朗,竟是一間寬敞的石室。
石室中彌漫著一股古老而神秘的氣息,像是一本塵封已久的歷史書。
石室中央,赫然擺放著一只紫檀木打造的古樸寶箱,箱體上雕刻著繁復的龍紋,那些龍紋在微弱的光線中顯得栩栩如生,仿佛隨時都會騰飛而起。
一把巨大的銅鎖鎖住了箱蓋,那銅鎖閃爍著暗沉的光澤,像是在訴說著歲月的滄桑。
無疑,這便是他們此行的目標——鎮北王府密檔。
然而,裴硯的目光卻并未停留在寶箱之上,而是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他天生對危險有著敏銳的直覺,此刻,這間看似平靜的石室,卻讓他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那寒意從心底蔓延開來,讓他的后背發涼。
多年的刑案經驗告訴他,越是重要之物,守護便越是森嚴。
沈疏桐亦屏住了呼吸,她注意到地面上一些幾乎難以察覺的劃痕,以及墻壁上幾處顏色異常的石塊。
那些劃痕和異常的石塊像是一個個神秘的符號,隱藏著未知的危險。
“小心,有機關。”裴硯聲音低沉,從腰間解下一枚銅錢,朝著寶箱前方約三尺的地面輕輕一彈。
銅錢落地,清脆的響聲打破了石室的寂靜,那聲音在石室中回蕩,仿佛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下一刻,異變陡生!
只聽“咻咻咻”數聲輕響,從兩側墻壁的暗孔中,驟然射出數道閃著幽藍光芒的細針!
那幽藍的光芒在黑暗中顯得格外詭異,仿佛是死神的眼睛在注視著他們。
細針速度極快,若是常人,斷然無法避開。
裴硯早有預料,在那細針射出的瞬間,已攬著沈疏桐向后疾退數步,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這致命的攢射。
他的心跳在這一瞬間陡然加快,緊張的汗水濕透了他的后背。
“果然不出所料。”裴硯眸光微凝,額角因方才瞬間的緊張而滲出細汗。
他仔細觀察著地面與墻壁,試圖找出這連環機關的規律。
他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出父親所授的機關破解之法,心中暗自思索:父親當年說過,機關之妙在于藏于平常,這些看似普通的石塊,會不會是……
這石室之內,絕不止這一處陷阱。
他深吸一口氣,腦中迅速回憶著父親所授的機關破解之法,以及那些卷宗中記載的奇詭布置。
他緩緩踏出一步,腳尖輕點地面,細細感受著石板下是否有空洞或觸動。
每一步都像是在走鋼絲,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復。
沈疏桐則手持青鋒,警惕著任何可能的突襲,為裴硯護法。
她的眼神如同鷹隼般銳利,不放過任何一個細微的動靜。
兩人配合默契,在這生死一線的險境中,步步為營。
憑借著過人的細致與對機關術的理解,裴硯逐一識破了隱藏在石室內的數處陷阱——淬毒的絆馬索、地面下翻的流沙坑、以及一旦觸碰便會引落巨石的機括。
每一步都驚心動魄,每一次化解都凝聚著他全部的心神。
終于,在耗費了近半個時辰后,裴硯成功帶著沈疏桐來到了那紫檀寶箱之前。
他仔細檢查了寶箱本身,確認并無毒藥或觸發式機關后,從懷中取出一根特制的鐵絲,開始小心翼翼地撬動那巨大的銅鎖。
他的手指微微顫抖,既緊張又期待。
“咔嚓”一聲輕響,銅鎖應聲而開。
那聲音在寂靜的石室中顯得格外清脆,仿佛是勝利的號角。
裴硯緩緩打開箱蓋,一股沉舊的紙張與墨香撲面而來,那香氣像是一股暖流,讓他緊繃的神經稍微放松了一些。
箱內,整齊地碼放著一疊疊用油布包裹的卷宗,封皮之上,依稀可見“懸鏡司”的字樣。
找到了!
裴硯心中一定,迅速將所有卷宗取出,用隨身布袋裝好,背在身上。
他的動作迅速而利落,仿佛生怕這來之不易的成果會再次失去。
“我們成功了。”沈疏桐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釋然,二十年的家族冤屈,或許就能從這些密檔中找到昭雪的希望。
然而,就在他們轉身,準備循著另一條看似安全的甬道離開石室之際,甬道盡頭,火光驟然亮起,映照出十數道手持兵刃的黑影。
那火光在黑暗中搖曳,仿佛是惡魔的火焰。
為首一人,身形魁梧,面容冷峻,正是去而復返的方大人。
此前,方大人的一個手下曾小聲嘀咕:“大人,此處雖小,但不可大意,需防他們另有后招”,當時大家并未在意,此刻卻成了方大人去而復返的伏筆。
他身后,北黨高手環伺,將甬道出口堵得水泄不通。
“裴司刑,沈捕頭,多謝二位替本官尋回這鎮北王府的遺珠啊。”方大人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聲音在甬道中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殺意。
火光搖曳,映照著裴硯與沈疏桐驟然緊繃的臉龐。
兩人背靠著背,手中兵刃已然緊握,冰冷的殺氣在狹窄的甬道中彌漫開來,一場生死激戰,已然避無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