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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虛與委蛇的試探

清晨的薄霧尚未完全散去,知意村的村口那條寬闊平整的主路之上,響起了一陣由遠及近的整齊劃一的馬蹄聲。

這聲音與平日里商隊馬車那略顯雜亂的聲響截然不同,它帶著一股肅殺的屬于官方儀仗的獨特韻律,讓所有聽到這聲音的村民都下意識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計,神情凝重地望向了村口的方向。

只見一隊身穿黑色飛魚勁裝腰佩制式官刀的騎士,護衛著一輛由兩匹純黑駿馬拉著的巨大馬車正不疾不徐地駛來。為首的正是昨日在縣衙之內,讓王縣令都大氣不敢喘一口的鷹犬衛指揮使——赫連城。

“來了。”

蘇知意一襲素雅的青色布裙靜靜地站立在知意村那塊巨大的石碑旁。她的身后是早已得到通知神情肅穆的秦媽、栓子、周叔等一眾核心管事。

馬車在距離石碑十丈開外的地方緩緩停下。

一名鷹犬衛的校尉翻身下馬快步上前,對著蘇知意等人用一種居高臨下的不帶任何感情的語調高聲唱喏:

“太子殿下口諭!聞云州青石縣知意村天降祥瑞,燒制出知意寶瓷,太后娘娘鳳心大悅!特遣內廷鷹犬衛指揮使赫連城大人,前來考察貢品生產事宜以備圣覽!知意村村主蘇知意還不速速上前接駕!”

這番話名為口諭,實則充滿了下馬威的意味。

然而,蘇知意臉上卻沒有半分尋常百姓見到京城大官時該有的惶恐。她只是不卑不亢地上前一步,對著馬車的方向盈盈一福,聲音清越吐字清晰。

“民女蘇知意恭迎赫連指揮使大人。”她的聲音清晰地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中,“知意村乃窮鄉僻壤,敝村之物,粗鄙不堪,能得太后娘娘垂青,實乃我村上下幾百口人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只是村內皆是些田間地頭勞作的粗鄙之人,怕有言語沖撞驚擾了大人,還望大人海涵。”

她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捧了太后和太子,又點明了自己這里的鄉土氣息,言下之意,便是我們這里不懂規矩,您大人有大量,別跟我們一般見識。

車簾被一只戴著血紅寶石戒指的手緩緩掀開。

赫連城那張陰柔的臉從車廂內探了出來。他的目光如同毒蛇一般越過眾人直接落在了蘇知意的身上。

“呵呵呵……”他發出一陣尖細的笑聲,“咱家早就聽聞蘇姑娘不僅有神仙庇佑的通天手段,更有一張能說會道的玲瓏巧嘴。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啊。”

他走下馬車,那雙狹長的丹鳳眼看似隨意地掃視著周圍的一切。他看到了那些雖然衣著樸素,但精神面貌卻異常飽滿的村民;看到了遠處那座已經初具規模的、恢弘的學堂;更看到了那些村民眼中,雖然帶著敬畏卻絲毫沒有半分恐懼的眼神。

他的心微微一沉。

“蘇姑娘,”他收回目光,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太子殿下對這知意瓷的燒制之法可是好奇得很。不知咱家今日,可否有幸親眼看一看,這能點石成金的神仙窯究竟是何等的模樣?”

“大人說笑了。”蘇知意側過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臉上是恰到好處的恭敬與疏離,“窯廠重地,煙火彌漫,怕是會污了大人您的錦衣華服。不如,請大人先隨民女到村中各處走走,看一看我們知意村的風土人情,如何?”

她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而是巧妙地將話題引開。

赫連城看著她那雙清澈見底,卻又仿佛深不見底的眸子,心中冷笑一聲。

“好啊。”他拂了拂自己那身名貴的袍子,陰陽怪氣地說道,“咱家也正想看一看,是怎樣的一方水土才能養出蘇姑娘這般的人物。”

蘇知意領著赫連城一行人,走的都是早已規劃好的參觀路線。

她先是領他們去了熱火朝天的食品加工坊。

“赫連大人請看,”她指著作坊內那些穿著統一工服嚴格按照流水線作業的婦人介紹道,“這里便是我們知意村的食品加工坊。我們合作社所有多余的仙蔬,都會在這里被制成可長期保存的醬菜、泡菜。”

赫連城看著那窗明幾凈的環境,聞著空氣中那股子霸道的醬香,不動聲色地問道:“哦?這醬菜的方子想必也是蘇姑娘的獨家秘方了?”

“大人謬贊。”蘇知意淺淺一笑,“不過是些鄉野村婦為了不浪費糧食,自己瞎琢磨出來的土法子罷了,上不得臺面。”

赫連城碰了個軟釘子,臉上笑容不變,又領著他們來到了那座如同巨龍般盤踞的知意窯前。

“大人,這便是我村的磚窯了。”

“磚窯?”赫連城看著那座宏偉的建筑,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咱家聽說,能燒出知意瓷的乃是神窯。怎么到了蘇姑娘口中就成了燒磚的了?”

“回大人,”一旁的窯廠總把式王三,按照蘇知意提前的囑咐上前一步,甕聲甕氣地答道,“咱們這窯主業就是燒磚,給村里蓋房用的!至于那瓷器,是東家前些日子心血來潮,用那燒剩下的窯灰和幾塊顏色好看的泥巴,自己個兒在窯角里試著燒出來的。一共就燒成了那么幾只,早就都當寶貝送到福臨樓去了。您要是想看怕是得等下回開窯,不知是猴年馬月了。”

這番話說得半真半假,天衣無縫。

赫連城聽完,那張陰柔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抽搐。

他發現自己無論問什么,最終得到的都是一些看似恭敬實則毫無用處的答案。整個知意村上至管事下至村民,仿佛都提前通過氣一般,他們的嘴巴比上了鎖的鐵箱子還要嚴實!

“蘇姑娘,”赫連城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他終于撕下了那層客套的面具,聲音變得陰冷,“你這知意村山好、水好、人更好啊。”

“咱家想跟你手底下的人單獨聊幾句,不知可否行個方便?”

他這是要圖窮匕見了。

蘇知意看著他,臉上依舊是那副云淡風輕的表情。

“大人乃是欽差,想與誰說話是民女的福氣。民女又豈敢阻攔?”

作坊一處僻靜的角落里。

赫連城的心腹校尉將栓子和王三這兩個他眼中頭腦簡單的泥腿子頭目單獨叫到了一旁。

“二位,”那校尉從懷里直接掏出了兩張嶄新的一百兩的銀票,在那二人面前晃了晃,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傲慢和施舍,“我們指揮使大人說了,你們跟著一個鄉下丫頭累死累活,一年到頭又能掙幾個辛苦錢?”

“只要你們二位肯點個頭,將那知意瓷的燒制秘方悄悄地告訴我們大人。這兩百兩銀子就是你們的了!不僅如此,大人還可以保舉你們入京城的皇家御窯廠當個管事!到時候吃香的喝辣的,光宗耀祖,豈不比在這窮山溝里刨食強上一萬倍?”

他以為在這天大的誘惑面前沒有人能拒絕。

然而,他得到的卻是兩道充滿了鄙夷和憤怒的眼神。

“呸!”

栓子一口濃痰狠狠地吐在了那校尉的腳下,他指著那兩張銀票,黝黑的臉漲得通紅怒吼道:

“你把俺們當成什么人了?是跟那王二狗一樣的白眼狼嗎?”

“俺告訴你!”他挺起胸膛,那聲音充滿了最質樸也最堅定的力量,“俺栓子這條命都是東家給的!在東家來之前,俺們家連飯都吃不飽!是東家教俺本事,給俺工錢,讓俺一個泥腿子也能當上受人尊敬的大隊長!”

“東家給俺的是活路是尊嚴!”

“你這二百兩銀子就想買俺的良心?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

“沒錯!”一旁的王三也上前一步,他看著那校尉眼神里充滿了匠人特有的驕傲和不屑。

“你懂個屁!”他指著自己的胸口,聲音洪亮如鐘,“東家給俺的是尊重!是俺們這些祖祖輩輩都被人瞧不起的匠人做夢都不敢想的尊重!”

“她把咱們當人看,當師傅敬!她畫出來的那些神仙圖紙更是讓俺王三明白了什么才叫真正的天工開物!”

“俺現在是在為咱們知意村為東家燒制能傳世的寶貝!那份榮耀是你這兩張臭烘烘的紙能比的嗎?!”

“滾!”

“拿著你的臭錢給老子滾!!”

兩個平日里最是憨厚老實的漢子,此刻卻像兩頭發怒的雄獅,那股子從骨子里迸發出來的不容侵犯的忠誠和骨氣,竟是讓那見慣了生死的鷹犬衛校尉都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

當那校尉將這番離奇的遭遇,原原本本地向赫連城匯報時。

這位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鷹犬衛指揮使,那張陰柔的臉終于徹底沉了下來。

“你說什么?”他的聲音冰冷得仿佛能讓空氣都凍結,“他們拒絕了?”

“是……是的,督主。”那校尉戰戰兢兢地答道,“不僅拒絕了,還……還把屬下給罵了出來……”

“好……好……好一個知意村……”

赫連城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那雙丹鳳眼里只剩下了一片冰冷的再無半分溫度的殺機。

他終于明白。

用常規的手段,用他最擅長的金錢和權勢,是無法攻破這座看似簡陋實則堅不可摧的村莊的。

因為那個叫蘇知意的少女,早已用一種他無法理解的方式,為她的子民們鑄就了一道用金錢買不來,也用權勢壓不垮的信仰的城墻。

“既然,敬酒不吃……”

他緩緩地轉過身,看著遠處那座在夕陽下顯得愈發恢弘的知意居,嘴角勾起了一抹殘忍的弧度。

“那就只能吃罰酒了。”

他對著身后的校尉,下達了新的命令,那聲音陰冷而又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決絕。

“去查!”

“給我徹徹底底地查!查她這知意村,自建立以來所有的土地文書,所有的稅收賬目,所有的用工契約!”

“咱家就不信她一個鄉野村姑能把所有事情都做得天衣無縫!”

“去,給咱家找出一個茬來!”

“一個足以讓咱家名正言順抄了她滿門的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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