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驚醒夢中人。
半年前,老爺子還在信中說,她什么時候和齊久臻完婚,她入宮兩年多,平陵這邊捂得嚴嚴實實的,怎么一下子就知道了?
她劈手奪過那些信,一張紙一張翻看。
自打老爺子得知她入宮,之后的字就不再齊整,經常糊涂。
外祖父是當年先帝時候的探花郎,一手字連先帝都贊不絕口,老了更具風骨,偏偏那時候便開始凌亂不堪……
她把信遞給新芽,自己披上貂裘沖了出去。
“大舅母!”
她直沖靈堂,一把拉住正燒紙的大舅母,把他扶到一邊:“大舅母,借一步說話。”
大舅母擦擦眼淚,和她來到一間偏房:“箋兒……你也不必難過,好歹爹見著你了,沒什么遺憾了。”
“大舅母,不為這個,我問你,外祖父怎么會知道我入宮了?”
大舅母動作一頓,帕子慢慢放下。
“這……”
“大舅母不必有所顧慮,我不會給張家帶來麻煩的。”
大舅母嘆息一聲,朝她招招手:“這件事……是北邊熊家說的,他家里在京城有門親戚,過府說溜了嘴,爹再怎么告老還鄉,在京城也有門生,寫信一問就……哎。”
“熊家,京城里沒聽說有姓熊的高官人家……和誰有親戚?”
“熊家當家夫人熊許氏,雖然不知道和誰有親,但京中風向了如指掌……只是背后的人……”
“不必了……我知道是誰。”
她轉過身去,臉上瞬間陰狠下來。
大舅母一把拉住她的袖子,苦口婆心道:“箋兒,你別沖動!就算你如今……可也不能任性啊!萬一禍及自身,你讓爹九泉之下如何瞑目呢?”
“大舅母……謝謝您的好意,不必擔心我,不知道娘出嫁前的屋子還在不在?”
“她在老家日子不多,不過東西還有些,都叫爹收拾到他那去了……等我叫人收拾收拾,給你送去,想必爹也是樂意的。”
她點點頭:“多謝大舅母……如今外祖父去了,大哥哥他們什么時候能回來?”
說起這個,大舅母淚如雨下:“節兒上了折子,但總不獲批……又不能擅離職守,連最后一面都沒見到……”
折子都是要送到中書省的,老不死的既然能讓她這個后妃來見老爺子,就不可能不讓大表哥奔喪。
更何況,外祖家人丁不旺,二舅舅早年傷了身子,和二舅母抱了二表哥養著,三舅舅家雖然有表姐和三表哥,但是表姐從小被拐子拐走,找回來已經神志不清,三表哥經商,要不然家里也吃不起這么多珍貴的藥。只有大表哥,如今在江州為官,算是張家的希望了。讓人知道,老不死的面子就丟的干干凈凈了。
好的很。
為了許貴妃,岑家也算是無所不用其極了。
若她是許貴妃,定然感動于有人無條件為自己做惡事。
當年她初入宮,許貴妃讓人給她下藥,想毀了她的臉。七皇子以她沖撞為名,讓她跪在宮門兩個時辰,拿石頭打她,朝她吐口水。
無冤無仇,只因入宮,那些沒了尊嚴的折辱都是小事,但要不是秦慕宵,新芽就死在了許貴妃的那一頓板子下。二哥也會因刺殺而死。
人不狠心,便只能一輩子受磋磨。
到頭來,還是秦慕宵說的對。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姓岑的,咱們走著瞧!
是夜,張府卻沒有沉寂,老爺子去世,上下悲傷一片,門房來報,說大公子的信來了。問老爺子如何,雖然他不得回來,但是大嫂子和小外甥之前的疫病已經痊愈,一路快馬加鞭,不日將回府,只盼能趕上。
楚云箋看了靈堂一眼,回了房間,換了一身裝束。
“秦慕宵,走。”
熊府。
有一座院子依舊亮著燈,仔細聽,女人吃酒說笑的聲音斷斷續續。
“那老爺子死了?嘖……真是好命,還真撐到了那小賤蹄子回來。”
“夫人,聽說那人傷心欲絕呢!”
“傷心死才好!要不是她,我現在怎么可能過得這么差!姐姐還在的時候,誰敢看輕我!”
那女人醉醺醺的,仔細一看,臉帶著歲月的痕跡,眉眼間和許貴妃確實有些像,但看起來并不年輕,也是,一家獲罪,必然受了不少苦。
“你放心,以后不會有人再看輕你了。”
陌生的聲音冷不丁冒出來,熊許氏嚇了一大跳,手一松,酒杯砸在地上,四分五裂,她左右看看,屋子里只有同樣嚇了一大跳的侍女,顫抖著手指向她,腳上一步步后退。
“你!你怎么進來的!”
楚云箋抬起頭,兜帽下的臉上帶著笑:“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這一輩子,到今天就結束了。”
“你敢!來人……啊!”
聲音猛一個打顫,銳利的劍鋒正抵在她咽喉。
秦慕宵一身黑衣,帶著兜帽面具,上下遮的嚴實,但抬眼,目光中的狠絕不加掩飾。
“你……饒命啊!不是我要這么干的!是,是姓岑的!是他!他說只要我聽他的,以后就有花不完的錢!還,還能除掉我相公身邊的鶯鶯燕燕!我沒有別的意思的!”
她擺擺手,秦慕宵讓開半步。
“你和姓岑的怎么聯系?”
“是,是……”
“不說,死。”
她又一擺手,秦慕宵一劍刺出,熊許氏頸上的皮肉瞬間破了個口子,鮮血流淌。
“撲通!”
“我我我,我說,我說……就是她,她是岑家派來的人,每次都是她寫信,用信鴿傳書!”
旁邊的侍女叫了一聲,雙腿一彎,立刻跪下了:“饒命啊,我只是寫信接信,別的一概不知啊!”
“好,你寫一封信發出去,告訴那邊,計劃順利進行,若敢耍花招……立刻你下地獄!”
“是……是……”
侍女哆嗦著,找出信紙,秦慕宵在旁邊看著,檢查無誤,看她放進小竹筒里,系在鴿子腳上。
鴿子咕咕兩聲,振翅飛往京城的方向。
“很好。”
她微微笑著,轉過身,俯視著她們,紅唇微動:“殺。”
“不要啊!”
“我們已經照做了,為什么……呃!”
手起劍落,劍花一甩,回鞘。
“這次是想明白了?”
“嗯,你說得對,斬草不除根,后患無窮……我若走了,遭殃的就是舅舅舅母他們,岑家不擇手段,不如就搶占先機。”
秦慕宵眼里的興味越來越濃,湊了上去:“比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