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濁污血、碎骨殘渣、暗灰膠質(zhì)與銹蝕金屬的混合物在冰冷的海水中翻滾沸騰。灰腐聚合體崩潰核心蒸騰出濃烈刺鼻的灰煙濁霧,如同炸開的尸油鍋爐。李云感覺意識被撕裂成兩半:一半是被左肩洞開血口中瘋狂吞噬生機的吸盤死死拽向冰冷的死亡深淵;另一半?yún)s被那顆在污穢淤泥中透出純粹幽藍光芒的能量水晶死死拽住求生的執(zhí)念!
日志儀!能量核心!
目標清晰如同絕望中的燈塔!他口中涌著血沫,喉嚨因劇痛只能發(fā)出咯咯的嘶聲。麻痹的左手幾乎要失去回響之骨的控制,全靠骨頭被冰冷金屬粘住的觸感維持。骨錘右臂爆發(fā)出最后一絲源于古鯨心音的沉重蠻力,狠狠砸開阻礙在前的幾條黏滑腐尸斷肢!
身體在虛脫邊緣掙扎前行,每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刀尖。冰冷的污水灌入左肩傷口,帶來滅頂?shù)膭⊥磪s也奇異地壓制了活尸吸盤的啃噬吮吸——那怪物似乎對純粹冰寒的水體產(chǎn)生了瞬間的遲滯!
三米的距離如同跨越冥河。
撲倒!不顧一切地撲進那片最污穢的核心泥濘!左手回響之骨狠狠砸在水底一塊凸起的銹鐵砧上,勉強卡住固定!那只廢手憑著最后一絲意志,五指張開,如同絕望的撈網(wǎng),在冰冷滑膩的淤泥中狠狠攥住了那兩樣東西!
冰冷的金屬筒!日志儀的殘骸,沉重、扭曲,斷口閃爍著瀕死紅光。
沉凝的幽藍水晶!冰冷剔透,入手瞬間一股純粹、磅礴、仿佛濃縮了萬載深海寒流的能量波動順著手臂沖擊而上!原本麻木的神經(jīng)末梢被這股力量刺激得如同通上高壓電!
入手!
幾乎在同一瞬間!
嗷——!
那只被短暫凍結的左肩吸盤活尸發(fā)出憤怒的咆哮!被入侵“領地”的灰腐聚合體殘存意志刺激,它猛地掙脫冰冷的束縛,吸盤內(nèi)無數(shù)倒刺瘋狂旋轉(zhuǎn)!要徹底撕裂李云的肩胛骨!
走!
污血丸的殘效、意志火種壓榨的潛能、能量水晶入手帶來的冰冷刺激瞬間爆開!李云在千鈞一發(fā)之際猛地翻滾!左手死命抓住卡在鐵砧上的回響之骨借力!硬生生將那啃咬在骨肉上的活尸拖離地面!
與此同時!能量水晶與回響之骨入手,靈魂深處那幽藍的意志火種如同渴極的囚徒,第一次主動爆發(fā)出強烈的吞噬意志!一股冰冷的吸力從意識深處傳出!那顆握在左手的幽藍水晶核心內(nèi)部蘊含的精純磅礴能量,如同冰河決堤,被強行抽離出極其微小卻本質(zhì)凝練的一縷!
這股純粹的能量并非溫潤的暖流,而是冰寒刺骨的深海髓晶!它剛一涌入體內(nèi),就與殘留的狂暴熔蟲骨渣、灰腐詛咒的根須、融皮湯的撕裂藥力瞬間發(fā)生了劇烈的沖突!
轟!
李云身體內(nèi)部如同瞬間被凍結!又像有無數(shù)冰錐在內(nèi)臟骨骼間穿刺攪動!比灰霧更可怕的冰寒從每個毛孔里往外冒!但同時,這股冰寒之力又以摧枯拉朽的姿態(tài),瞬間凍結了左肩傷口處瘋狂蔓延的灰腐詛咒侵蝕!將那活尸吸盤口器中注入的腐壞能量洪流硬生生截斷、封印!
代價是意識幾乎被這股驟然爆發(fā)的極致冰寒沖擊得離體!
噗通!
撲入旁邊相對深水區(qū)的活尸連同李云一起砸入冰冷的渾濁污水!冰冷刺骨的海水反而成了維持意識的最后一根稻草!意志火種貪婪地吞噬著那一縷冰寒精髓,在絕對冰封的痛苦中維持著核心不滅!
借著水底的昏暗和翻騰的腐尸碎片掩護!李云爆發(fā)出最后一點力量,用骨錘右臂纏住那活尸的脖子(接觸處傳來堅硬膠質(zhì)的滑膩感),將其死死壓在水底淤泥之中,同時借助翻滾的沖力,朝著記憶中沉船斷裂口的方向拼命掙扎游動!
不知過了多久……左肩的劇痛在冰寒中麻木,冰冷的能量水晶不斷吸收著灰霧詛咒之力,又持續(xù)釋放著壓制傷口蔓延的冰封力量,勉強維持著一個脆弱的平衡。右臂死死箍著的那只活尸掙扎漸弱,最終不動。
嘩啦!
當李云拖著沉重的骨錘右臂、半邊身體如同冰雕、左手死死攥著水晶和日志儀殘骸,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從沉船裂口邊緣冰冷污水中艱難爬上相對干燥的傾斜銹蝕甲板時,他幾乎已經(jīng)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回頭望去,灰霧翻滾的沉船塢深處,污穢的水域依舊沸騰,殘余的灰腐活尸在失去聚合意志后徘徊不定,尚未組織起新的有效追擊。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污血丸徹底失效。蝕骨劑的麻痹感早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右臂熔鑄處深入骨髓的劇痛、冰寒侵蝕的五臟六腑、以及左肩那個深可見骨、泛著恐怖青灰色的巨大豁口!
墨黑色的骨片緊貼胸口,微弱的冰涼氣息成了混亂意識中唯一的燈塔。他掙扎著脫下破洞的上衣布條,用唯一還能輕微活動的左手(水晶的冷氣讓其恢復了一絲活動能力),將沉重的日志儀殘骸和水晶死死捆扎在胸前。能量水晶的冷意透過皮膚傳遞,勉強抑制著傷口的惡化。
不能停留!哨兵只給三天!他必須離開灰霧!
憑著墨黑骨片對灰霧詛咒的微弱抵御和頑強的求生意志,他在灰霧迷宮中艱難跋涉。方向早已模糊,只本能地朝著記憶中哨站的方向挪動。每一次沉重的腳步聲如同踏在自己的殘骸上。懷中冰冷的能量核心與回響之骨相互呼應,在死寂中散發(fā)微弱的引導波動。
不知走了多久,也許一天,也許更短……當灰霧邊緣哨站那模糊的朽木桅桿輪廓終于穿透灰色帷幕顯現(xiàn)時,李云如同看到了救贖的天堂門楣。
哨站旁,兩個穿著深灰色骨甲的身影依舊如同冰冷的石雕。當他們看到從濃霧中踉蹌走出、如同從地獄最底層爬回、半個身體覆蓋著寒霜和污血冰碴的李云時,麻木的眼中第一次閃過了難以掩飾的震驚。
其中一人立刻敲響了懸掛在桅桿上的一個骨鈴!沉悶短促的聲音刺破死寂。很快,一艘簡陋的雙人木槳骨筏被哨兵劃了過來。
沒有詢問,沒有多余的動作。兩個哨兵如同處理一件需要回收的危險物品,粗暴地將搖搖欲墜的李云架上了骨筏。冰冷的海風帶著自由的氣息,但李云已經(jīng)感覺不到了,劇痛、冰寒和疲憊徹底淹沒了他,在骨筏離岸的瞬間便失去了意識。
…
“哐當!”
沉重的、扭曲的金屬日志儀殘骸被粗暴地扔在黑曜石般冰冷的龍骨砧上,發(fā)出沉悶的撞擊。斷口的紅光早已徹底熄滅,只剩一片死寂的灰暗。
李云癱倒在砧旁的冰冷巖石地面,如同被丟棄的破布娃娃。右臂熔鑄處布滿細密的冰裂紋,左肩的巨大傷口被一層詭異的冰晶勉強凍結封口,不再流血,卻呈現(xiàn)出青灰僵硬的死亡色澤。胸口的墨黑色骨片被搜走,懷中的幽藍水晶也被強行剝離,此刻正被一只骨甲包裹的巨手隨意把玩著。
卡圖斯·鐵砧如山岳般矗立著,覆蓋骨甲的面罩下,鷹隼般的銳目冰冷地掃過地上的日志儀殘骸,最后落在手中那顆剔透的幽藍水晶上。
“灰墓泡的能量核心?算你還有點運氣,砧奴沒死透。”他的聲音毫無溫度,但目光在水晶核心那純粹深邃的幽藍光澤上停頓片刻。然而這微弱的波動很快被更強烈的怒火取代!
卡圖斯的目光再次落回日志儀殘骸!看著那徹底熄滅的斷口,一股難以抑制的暴戾氣息猛地勃發(fā)!他猛地俯身,覆蓋骨甲的巨手無視殘骸邊緣鋒利的斷面,如同抓握一塊爛木頭般將其牢牢抓起!
“老東西!給我讀!這堆廢鐵里最后到底錄下了什么?!”卡圖斯咆哮著,將日志儀狠狠懟到角落里蜷縮著、眼神混亂驚恐的老瘋子鐵指莫恩面前!
莫恩被嚇得渾身一哆嗦,渾濁的眼珠直勾勾盯著那扭曲的殘骸,似乎被上面殘留的某種氣息刺激到了。他干枯的手指神經(jīng)質(zhì)地劃拉著空氣,口中發(fā)出一連串混亂的囈語:“……毀了……全毀了……光……白光……把字……都吃掉了……海……深溝里的眼睛……石……石門!……祭……”
他猛地打了個寒顫,驚恐地指向日志儀扭曲外殼上某處極不起眼的凹痕,聲音陡然變得凄厲:“……是祭!!……祭……”
后面的話被卡圖斯粗暴地打斷。
“閉嘴!”卡圖斯暴吼一聲,如同被觸及逆鱗的兇獸!鷹眸中燃燒起足以焚毀一切的狂怒!他猛地將手中的日志儀殘骸狠狠摜在地面上!
轟隆!
本就扭曲變形的殘骸瞬間四分五裂!堅硬的金屬碎片伴隨著迸濺的能量晶屑四處炸飛!
卡圖斯胸膛劇烈起伏,骨甲下的呼吸粗重如同即將爆發(fā)的火山!他死死盯著那堆碎片,仿佛要將其用目光碾成齏粉!
“沉船塢…石門…祭…”冰冷的字眼如同冰珠般從他齒縫間迸出,“毒牙團的那幫蠢貨……他們不是去拿日志!他們是想撬開那該死的‘活祭之門’!”
他突然轉(zhuǎn)頭,那燃燒著暴怒火焰的目光死死釘在癱倒在地上的李云身上!仿佛要將他刺穿!
“砧奴!在灰霧里……除了日志和這破石頭,你還看到了什么?!”卡圖斯的聲音低沉如悶雷滾動,帶著不容置疑的毀滅壓力,“那扇門!有沒有被打開?!”
李云意識模糊,卡圖斯的咆哮如同隔著一層厚冰傳來。他只能艱難地搖頭,喉嚨里發(fā)出沙啞破碎的嗬嗬聲。墨黑骨片被奪走,意志火種在冰寒核心的沖擊和重傷下極度虛弱,他幾乎無法思考。
卡圖斯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眼中的怒火更盛!他猛地抬起覆蓋骨甲的巨腳,就要朝著李云那被冰封的左肩傷口狠狠踩下!
就在這瞬間——
“報告!!”
一個黑甲衛(wèi)兵急促的聲音伴隨著沉重的腳步聲從熔爐通道口傳來。他手中死死攥著一張用某種厚實魚皮匆忙書寫的信件,呼吸急促,臉色凝重中帶著一絲驚懼。
卡圖斯的動作猛地頓住,巨腳懸停在半空。銳利的目光如刀般射向沖進來的衛(wèi)兵。
“隊長!剛收到的!是從‘窒息深淵’七號哨點用信號水母緊急傳來的!情報確認無誤!”衛(wèi)兵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將魚皮信件快速遞上。
卡圖斯一把抓過信件。骨甲包裹的手指幾乎要捏碎那堅韌的魚皮!他冰冷的鷹眸快速掃過上面歪歪扭扭、卻刻著加急印記的字跡。
只看了一眼!卡圖斯那如山般的身體猛地一震!
覆蓋骨甲的面罩無法看清表情,但他身上那股幾乎要毀滅一切的暴怒氣息驟然一滯!瞬間轉(zhuǎn)為一種難以置信的——驚愕!甚至……夾雜著一絲冰冷的恐懼?!
那雙銳利的鷹眸死死盯著信件上的信息,仿佛要將其每一個筆畫都刻入骨髓!
他猛地抬頭,暴怒的目光瞬間鎖定了地上癱軟如同死狗的李云,聲音第一次因劇烈的情緒波動而帶上了一絲變調(diào):
“砧奴!你的那個‘餌料’……那個女人……林淑芬!她昨晚……被一股灰色怪風卷走了!就在拾腐營!同時不見的……還有那個孩子!”
“拾腐營深處……通往深淵的石縫……找到了!!”衛(wèi)兵的聲音帶著巨大的惶恐接著補充,“在那里!刻著一個……一個和日志殘片上……一樣的符文!”
轟——!
如同九天驚雷在意識混沌中炸響!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間壓過了身體所有的劇痛!
林淑芬?!孩子?!灰色怪風?!深淵石縫?!和日志上一樣的符文?!
這幾個詞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了李云幾近崩潰的神經(jīng)上!那些卡圖斯的暴怒、莫恩的“石門祭”、骨刺的冷酷……瞬間在翻騰冰寒的混亂意識中瘋狂串聯(lián)成一條極度不祥的線索!
灰腐的怪風……深淵的石縫……吞噬“餌料”……開啟活祭之門?!
是誰?!卡圖斯在利用她們?!不對!他剛剛那瞬間的驚懼不是裝的!
那么……是誰!是誰能在黑骨衛(wèi)的地盤,無視巡邏,無聲無息地卷走人!并在深淵裂縫留下指向“活祭”的標記?!
無法形容的巨大驚悚和冰寒瞬間吞噬了他殘存的意識!瞳孔深處那點幽藍的意志火種瘋狂急顫!身體在劇烈的心神沖擊和傷勢下再也支撐不住!
噗——!
一口帶著濃郁灰黑氣息和冰晶碎屑的逆血噴濺而出!
意識徹底被無邊的寒冷和黑暗吞沒!在徹底墜入黑暗前,唯一殘留在他模糊視線里的,是卡圖斯握著信件那只手——那只覆蓋著厚重骨甲的手背……幾道細如發(fā)絲、卻異常清晰的裂紋……在幽暗的光線下,正隱隱透出……與日志儀外殼上某個符文極其相似的幽藍光澤?!
幻覺?還是……隱藏的真實?
黑暗,徹底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