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人間不安穩(wěn)
- 東京:養(yǎng)老死神日記
- 鳶尾Iris1
- 2153字
- 2025-07-17 21:36:58
江戶川小夜子站在通道邊緣,眼睜睜看著那個男人逆著人流走向混亂的源頭。
她本想開口喊——“別去,那里有怪物!”
可她知道,說出口的那一瞬間,聽見的人只會投來一種“這個女孩需要喝水和醫(yī)生”的眼神。
尤其是,只有她能看見的時候。
大多數(shù)人寧愿相信世界是線性的、沉悶的、機械化運轉(zhuǎn)的。
他們會按時打卡,按時下班,偶爾遲到,然后在地鐵門前小跑三步趕上一班車。
就算世界崩塌,他們也希望崩塌得不要太突然,最好排隊進行、順帶發(fā)個通知。
她的聲音卡在喉嚨里。
她看著他在人群中逆行,背影沒有回頭。
消失了。
下一秒,世界忽然靜了一拍。
然后,是一種更大規(guī)模的混亂壓了上來。
旁邊有個穿POLO衫、腳踩豆豆鞋的大叔正舉著手機——用功放模式撥打110。
“我親眼看到的啊!明大前站!鐵軌斷了!整節(jié)列車都快掀翻了!”
電話那端,是一位聽起來對人生已無熱情的女性接線員,聲音里帶著制度的疲倦。
“您好,先生,請冷靜。請問您能確認一下襲擊者的數(shù)量?是個人,還是團體?”
“……不是人也不是團體,我根本沒看見襲擊者!”
“明白了,是看不見的襲擊者。那么,請問對方有沒有攜帶疑似爆炸裝置,比如背包、手提箱,或……寵物箱?”
“我連他人都看不見,您讓我確認他有沒有箱子?”
“好的,請問,對方有無高喊某種特定口號?例如宗教內(nèi)容、政治標語或者選舉口號?”
“他媽的!他沒嘴!一張臉都沒有!!”
“明白,看不見的襲擊者、沒有口號、沒有嘴。”
對方語氣略帶疲憊。
“最后一個問題,先生,請您務必認真作答。”
她的聲音頓了頓,然后,慎重問道:
“這個炸斷鐵軌的、無視物理規(guī)律的、不能交流的實體……是外國人嗎?”
中年男人愣住了。
然后,他終于抓狂:“我他媽怎么知道?!”
電話那頭已經(jīng)掛斷,大叔盯著手機,一臉懷疑人生。
小夜子站在他不遠處,聽完全過程,竟有點想笑。
可笑聲沒出來,一股巨大的沖擊波帶著灰塵和熱浪,忽然從隧道那邊轟地卷來。
她被撞得往后一跌,耳邊嗡嗡作響,灰土裹著碎紙、塑料袋、彈開的便當盒蓋,一起飛了出去。
幾個路人連喊聲都沒來得及發(fā)出,整個人就被推進了通道外。
仿佛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力量,猛地打開了一道現(xiàn)實的拉鏈。
她摔在地上,指尖貼著冰涼的地磚,臉頰上有灰,有碎石的劃痕。
世界變得灰白。
耳朵里像塞了水。
她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拍了拍頭發(fā)和肩膀上的灰塵。
她咳出一口沾了灰的氣,手肘擦在石階上,隱隱作痛,睜眼時,只看見漫天粉塵與剛升起的朝光混在一起,模糊得像廢墟里的霓虹。
她回過頭去,看站臺那邊。
有一束光,像從車站的地底升起。
然后,是第二波沖擊,巨響滯后地響起,比剛才那一下更像地獄的敲門聲。
站臺區(qū)域塌陷了一角。
地鐵站的廣播系統(tǒng)開始自毀式地抽搐,發(fā)出連串的“咔——滋——咔——”電流殘響,像喝醉的播音員在重復。
“請——注——意——腳——下——”。
四周一片寂靜。
一個儀式被完成了。
然后,是混亂重新爬回來:
呼喊,咳嗽,手機震動聲,有人哭,有人打電話向遠方喊著“我沒事你別擔心”,也有人扶著墻,大口喘氣,連哭都顧不上。
江戶川小夜子站在人群邊緣,仿佛腳下被釘住了。
廣播系統(tǒng)歇斯底里的重啟失敗音,以及幾個廣播員試圖用災難片的配音方式說服大家“請冷靜有序撤離”。
但她沒有動。
她在看著幾個出口,像是在等什么。
——或者說,等一個人。
說實話,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等。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覺得他會回來。
他看起來也不是什么好人,更不像神明。
他穿著七分褲,拖鞋,甚至沒帶包。
可他逆著人群跑進去的時候,就像他在那里。
有意義。
然后他就真的,回來了。
從那團光與灰升起的通道口走出來,衣服被撕破了一點,袖子上沾了細灰。
像剛剛不是去打怪,而是進去幫地鐵馬桶通了一下。
他拍拍肩膀,但灰并不在身上。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掌心,盯著那雙手看了一會兒,手指微微蜷著,不知在想什么。
小夜子小跑過去,腳步有點踉蹌,她在他面前停下,一時不知道怎么開口。
但她必須說點什么。
“那個……”
她沒組織好語言,只好直接來:
“謝謝你。救了我。”
他回過神,聲音里沒有什么起伏,只是順著她的句子接了一句:
“舉手之勞。”
她抿了抿嘴,正想說什么,手機忽然“叮”地彈出提示。
小夜子低頭一看,表情霎時像被踩了尾巴的小動物。
“兼職!!!”
她一拍額頭,從包里慌慌張張?zhí)统鲆粋€本子和筆,唰唰寫了一串字。
然后像古早電視劇里的主角一樣。
雙手遞出那張紙,鞠了一躬。
“這是我的聯(lián)系方式,請務必聯(lián)系我。我會請您吃一頓便飯,作為報答。”
她偷看了他一下,然后幾乎是小碎步地、逃跑似的跑走了。
她的身影在地鐵站殘破的地面上晃了幾下,被人群吞沒。
篠宮蓮站在原地,看著那張紙,摸了摸臉,喃喃一句:
“……真是難辦啊。”
他轉(zhuǎn)過身,看向通道口。
已有警察沖進去——
不是那種會在警視廳咖啡廳里約會的那種熱血男主式警官。
而是真正配備了P2000 V2、S&W M37,手電筒掛在槍托側(cè)方,動作謹慎,眼神清醒,臉上寫著“今天絕不想上社會新聞”的那種。
有人在喊:“后方注意安全線!請民眾撤退!”
“后方清場!通道封鎖!醫(yī)療組到三號出口待命!”
“搜查一課確認,準入三人小隊,非授權(quán)不得擅入!”
“請所有非戰(zhàn)術(shù)單位撤離!”
站內(nèi)廣播終于重啟了,語速飛快。
他沒走。
他沒有動,只是安靜地看著那群人沖進去,和那片逐漸升溫的黑暗。
他在思考。
那個靈魂,或者說,那只虛。
它的誕生,太快,太巧了。
是她?
還是說……
他的目光落在地面,灰塵未落盡。
腳下不遠處,一串細碎腳印通向地鐵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