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竹燼瘴生
- 夜郎悲歌
- 天高三丈三
- 5647字
- 2025-06-10 22:50:27
——竹燼瘴,骨鈴響,英靈殤
1、竹灰瘴起
神樹臺的余燼在細雨中飄散著刺鼻的焦糊味,混著濕冷的灰燼氣息,沉甸甸地壓在且蘭城上空。昔日虬枝盤繞、銅鈴清鳴的青銅神樹,如今只剩下一坨扭曲黢黑的殘骸,焦黑的樹根無力地伸向鉛灰色的天空,像一只垂死巨獸的枯爪。雨水沖刷著灰堆,匯成一道道渾濁的、泛著詭異暗金色的細流,蜿蜒淌過祭壇冰冷的石板,滲入泥土。
城內的氣氛比天氣更陰郁。白日里,被漢使唐蒙的金帛美酒迷了眼的小寨頭人們,此刻望著神樹廢墟,臉上交織著茫然、恐懼和一絲被欺騙的羞憤。朗達帶領句町部的戰士默默收斂著昨夜混亂中死傷的族人尸體,每一具覆蓋著草席的軀體被抬走,都像在抽打著夜郎殘存的血性與尊嚴。巖坎則帶著漏臥部的人,如同受傷的孤狼,在廢墟中翻找,企圖從灰燼里扒拉出任何一點神樹殘存的“神力”,他指甲縫里嵌滿了黑灰,獨眼中閃爍著不甘的瘋狂。
“王…”阿黛的聲音細若游絲。她赤足站在濕冷的泥地里,腳踝上僅存的兩顆骨鈴死寂不動,蒼白的小臉上毫無血色,唯有那雙淡金色的眸子,死死盯著灰堆深處某處——那里,一縷極淡的、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暗金色煙霧正裊裊升起,混在普通的灰煙中,若非她靈覺敏銳,根本無法分辨。她下意識地裹緊了身上單薄的、被火星燎出破洞的舊衣。
“是竹燼瘴。”三王子阿巖不知何時走到我身邊,年輕的臉龐上滿是疲憊與凝重。他壓低聲音,用只有我們能聽到的音量說道,“我按您的吩咐,昨夜趁亂取了些未燃盡的夜郎竹殘片…此瘴生于神樹靈根焚毀后的怨戾之氣,混以竹中精粹,無形無質,初時只令人昏沉嗜睡,三日后…”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肺腑如遭萬蟻啃噬,咳血而亡。尋常藥石難解。”
頸側的疤痕傳來一陣熟悉的灼痛。我望向漢使下榻的驛館方向,那絳紫色的官旗在細雨中紋絲不動。唐蒙…他焚毀神樹,僅僅是為了奪取可能的“夜郎珠”和打擊夜郎士氣?還是他…本就知道這“竹燼瘴”?!
2、糖宴藏鋒
漢使的“答謝宴”依舊設在王宮偏殿,氣氛卻與昨夜截然不同。絲竹之音依舊靡靡,美酒佳肴依舊豐盛,但殿中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低氣壓。神樹焚毀的陰影籠罩在每個人心頭,連白日里最貪杯的幾個小寨頭人,此刻也只是端著酒杯,食不知味。
唐蒙依舊端坐主賓位,絳紫官服襯得他面如冠玉,氣度雍容。他仿佛完全未受昨夜變故影響,談笑風生,話題卻悄然轉變。
“夜郎多靈秀啊,”他輕抿一口酒,目光掃過殿中神色各異的頭人,“雖遭天火之厄,然本使昨夜觀星,見紫氣仍盤桓于且蘭上空,貴部底蘊深厚,豈是區區一木可損?”他話鋒一轉,笑意更深,“此番通商盟約,更有深意。天子知夜郎勇士悍勇,然山中多瘴癘,兵器易銹蝕…”他擊掌示意。
兩名漢軍力士抬上一個沉重的木箱。箱蓋打開,里面是碼放整齊、泛著幽冷青光的金屬甲片和嶄新的環首刀!
“此乃蜀中精煉‘百辟鐵’所鑄!”唐蒙的聲音帶著蠱惑,“輕便堅韌,不懼瘴濕銹蝕!此三百套,權作定金!盟約一成,后續兵甲糧秣,源源不斷!”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我,“夜郎王,有如此神兵利器,貴部勇士如虎添翼,掃平周邊那些不服王化的蠻寨,指日可待!屆時,夜郎疆域之廣,怕是不下于滇國!”
“嗡…”殿內瞬間響起一片壓抑的驚呼和粗重的喘息!巖坎的獨眼死死盯著那寒光閃閃的環首刀,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朗達也忍不住握緊了拳頭。對于習慣使用青銅短刀、皮甲護身的夜郎戰士而言,這些精良的鐵器鎧甲,是難以抗拒的誘惑!唐蒙精準地戳中了他們最深的渴望——擴張、強大!
“叮鈴…叮…鈴…”阿黛腳踝上僅存的兩顆骨鈴突然發出極其微弱、斷斷續續的震顫,如同瀕死之人的心跳。她放在膝上的雙手緊緊攥著衣角,指節發白,身體幾不可察地顫抖著,淡金色的眼眸死死盯著唐蒙案幾上那碟看似普通的、用作餐后清口的蜜漬梅子!
“王…”阿黛的聲音如同蚊蚋,帶著極致的虛弱和驚悸,直接在我意識中響起,“梅子…浸過竹燼瘴母…吃下它的人…三日…便是引瘴爆發的…藥引…會…會加速全城瘴毒…”
一股寒氣瞬間從腳底直沖頭頂!好毒的計!用精良兵甲誘之以利,再暗中種下致命毒引!一旦頭人們,尤其是那些貪婪的小寨頭人吃下這“蜜餞”,三日后,他們自身會凄慘死去,更會成為引爆全城竹燼瘴的源頭!屆時夜郎高層盡喪,城中大亂,漢軍便可兵不血刃!
我猛地抬眼看向唐蒙。他正微笑著,優雅地用銀箸夾起一顆飽滿油亮的蜜漬梅子,仿佛要親自品嘗,目光卻若有似無地掃過那幾個早已被鐵器晃花了眼的小寨頭人。
“且慢!”我的聲音在略顯嘈雜的大殿中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干澀,“漢使美意,夜郎心領。然神樹新焚,舉族哀慟,此等歡宴蜜餞,恐于禮不合。”我強作鎮定,努力模仿著竹王記憶中那種略帶倨傲的口吻,“夜郎自有待客之道。來人,撤下果碟,換上本王珍藏的‘云霧茶’!此茶生于高山絕壁,吸日月精華,最能清心明目,也請漢使品鑒我夜郎風物!”
侍從立刻上前,在幾個小頭人失望的目光中,迅速撤走了那碟致命的梅子。唐蒙夾著梅子的銀箸停在半空,臉上的笑容絲毫未變,眼神深處卻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如同冰面裂痕般的訝異和審視。他緩緩放下銀箸,撫掌輕笑:“夜郎王思慮周全,是本王使唐突了。如此,便品一品這仙山靈茶。”
第一回合,險之又險地擋下。冷汗,已浸透了我內衫的后背。看著唐蒙平靜無波的臉,挫敗感如同毒藤纏繞——我洞悉了他的殺招,卻只能用“不合禮數”這種蹩腳借口化解,甚至無法揭穿。被動,太被動了!
3、神矢折鋒
夜色如墨,細雨未停。且蘭城西南的“鷹喙澗”,是通往夜郎腹地最險要的關隘之一。兩側峭壁如削,猿猴難攀,僅有一道狹窄的棧道懸于奔騰的盤龍河之上。
三百名夜郎神射手,如同融入了黑暗的山巖,無聲地伏在峭壁天然的石穴和茂密的鬼哭藤之后。他們手中青金色的竹弓在黑暗中泛著幽光,箭鏃上的晶淚汲取著稀薄的月華,蓄勢待發。巖坎伏在最前沿,獨眼透過藤蔓縫隙,死死盯著下方蜿蜒棧道上如長蛇般移動的火把長龍——那是唐蒙派出的第一支“協防”部隊,約五百漢軍,打著護送“互市監”官員的旗號,實則目標直指澗后夜郎最大的銅礦!
頸側的疤痕傳來隱痛,夜郎竹殘存的力量讓我能清晰感知到澗中彌漫的水汽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與竹燼瘴同源的陰冷氣息。唐蒙果然還有后手!
“聽我骨鈴為號!”阿黛虛弱的聲音通過夜郎竹殘片賦予的微弱靈覺,傳遞到每個神射手耳中。她藏身于更高處一個隱秘的石龕內,腳踝上兩顆骨鈴懸浮于身前,散發著極其黯淡的金芒。強行催動這最后的聯系,讓她本就蒼白的臉近乎透明。
漢軍先頭部隊已踏入澗中最狹窄的“一線天”地段,火把的光亮在兩側濕滑的巖壁上跳動。
“叮鈴鈴——!”阿黛拼盡全力催動了骨鈴!清脆急促的鈴聲在深澗中驟然響起,帶著奇異的穿透力!
“放!”巖坎的怒吼幾乎同時爆發!
“嗡——!”
三百支閃爍著幽暗青金光芒的箭矢,如同來自幽冥的毒蜂,撕裂雨幕,無聲無息地攢射而下!沒有破空尖嘯,只有箭鏃晶淚與空氣摩擦產生的、令人心悸的低沉嗡鳴!
箭雨精準地覆蓋了棧道上的漢軍!
然而,預想中的慘叫并未大規模響起!
“砰!砰!砰!”一陣沉悶如擊革的聲響密集爆開!
只見下方漢軍隊伍前列,數十面巨大的、蒙著厚實油浸牛皮的方盾瞬間豎起,層層疊疊,組成一道堅不可摧的移動壁壘!青金箭矢射在盾面上,晶淚蘊含的奇異穿透力竟被那厚實的、浸透桐油反復捶打的堅韌牛皮大幅削弱!箭頭深深嵌入,卻未能穿透!
“舉弩!”漢軍陣中響起一聲沉穩的號令!
“嘎吱——嘣!”
比神射手竹弓強勁數倍的機括釋放聲炸響!數百支精鐵打造的弩箭,帶著刺耳的尖嘯,如同鋼鐵風暴,逆著箭雨的方向,狠狠潑灑向兩側峭壁上箭矢射出的位置!
“呃啊!”
“噗嗤!”
慘叫聲瞬間在崖壁上響起!神射手們藏身的石穴和藤蔓并非絕對安全!強勁的弩箭貫穿了藤蔓,射入了石縫!鮮血在黑暗中飛濺!
“撤!快撤!”巖坎目眥欲裂,看著身邊幾個戰士被弩箭釘死在石壁上,發出絕望的嘶吼。訓練有素的神射手們利用地形急速后撤,但漢軍弩箭如同長了眼睛,緊追不舍!
“轟隆!”
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幾架隱藏在漢軍隊伍后方的輕型床弩被推了上來,粗如兒臂、帶著倒刺的巨型弩槍,在絞盤令人牙酸的轉動聲中,對準了神射手藏身最密集的幾處崖壁!
“放!”
“咻——轟!!”
巨石崩裂!煙塵彌漫!整個鷹喙澗都在顫抖!巨大的沖擊力直接將幾處天然石穴轟塌!碎石裹挾著夜郎戰士的身體,慘叫著墜入下方奔騰咆哮的盤龍河!
阿黛所在石龕也被劇烈的震動波及,碎石簌簌落下!她悶哼一聲,強行維持的靈覺聯系瞬間中斷,懸浮的骨鈴光芒驟滅,其中一顆“啪”地碎裂開來,化為齏粉!最后僅存的一顆骨鈴也光澤黯淡,搖搖欲墜。她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淡金色的血絲在黑暗中格外刺目,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
伏擊,徹底失敗。夜郎最精銳的神射手,在漢軍精良的裝備、嚴密的陣型和壓倒性的遠程火力面前,折損慘重,倉皇退入山林。漢軍的火把長龍,踏著夜郎勇士的鮮血和碎石,繼續沿著棧道,如入無人之境般,開向銅礦方向。
頸側的疤痕灼痛得如同火燒。我站在遠處更高的山崖上,目睹著這一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鮮血混合著雨水滴落。挫敗!深深的挫敗!如同冰冷的河水,淹沒口鼻,窒息般絕望。歷史的車輪沉重無比,個人的掙扎,在漢朝這架集軍事、技術、謀略為一體的國家機器面前,顯得如此蒼白可笑。我洞悉陰謀,卻無力阻止;我安排伏擊,卻一敗涂地。夜郎,終究只能在夾縫中,茍延殘喘,艱難地謀求那一線渺茫的生機嗎?鷹喙澗中漢軍火把的光芒,如同嘲諷的眼睛,映照著夜郎的末路窮途。
4、歸義冠冕
冰冷的雨水敲打著王宮殘破的瓦檐,發出單調而壓抑的聲響。偏殿內,氣氛比屋外的凄風苦雨更加凝重。炭盆里的火苗有氣無力地跳動著,驅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彌漫在空氣中的、若有似無的竹灰焦糊味。
唐蒙端坐在客席首位,絳紫官服依舊一絲不茍,只是腰間那枚青玉環佩在昏暗的光線下,似乎流轉著比往日更幽深的微光。他面前的漆木案幾上,那卷鎏金封皮的《漢夜永睦通商盟約》竹簡靜靜攤開,旁邊還擺放著那頂華貴得刺眼的玄底蟠龍金冠。
十二寨頭人分坐兩側,大多垂著頭,沉默得像一塊塊冰冷的石頭。朗達眼窩深陷,古銅色的臉龐失去了往日的剛毅,只剩下無盡的疲憊和悲涼。巖坎坐在角落陰影里,半邊臉被繃帶纏裹著,昨夜鷹喙澗一戰,他雖僥幸逃脫,卻被弩箭擦傷了臉頰,此刻露出的那只獨眼中,憤怒的火焰已經熄滅,只剩下死水般的沉寂和一絲揮之不去的驚悸。那些曾為漢使金帛所迷的小寨頭人,此刻更是面如土色,眼神躲閃,昨夜神射營精銳近乎全軍覆沒的消息,像一把冰冷的錐子,徹底扎碎了他們最后一點不切實際的幻想。
阿黛裹著一件厚厚的舊氈毯,蜷縮在我王座旁的陰影里,像一只受傷后極度虛弱的小獸。她腳踝上,僅存的那顆骨鈴徹底失去了光澤,灰撲撲地懸掛著,仿佛隨時會脫落。她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呼吸微弱,昨夜強行催動靈覺和遭受反噬的重創,讓她幾乎油盡燈枯。偶爾抬起眼簾,淡金色的眸子也黯淡無光,只是下意識地、死死盯著唐蒙腰間那塊青玉佩。
“夜郎王,”唐蒙的聲音打破了死寂,依舊清越平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鷹喙澗之誤會,本使甚為痛心。然我漢軍將士為護商路,遭貴部無端伏擊,傷亡頗重。此事,恐有損兩國兄弟情誼。”他話鋒一轉,指尖輕輕點了點案上的竹簡,“所幸盟約尚未簽署,一切尚有轉圜余地。”
他頓了頓,目光緩緩掃過垂頭喪氣的頭人們,最后落在我身上,唇角勾起一絲極淡的、仿佛悲天憫人般的弧度:“天子仁厚,念及貴部遭天火之厄,民心浮動,特命本王使重申前議。只要夜郎王簽下這份盟約,戴上這頂象征歸順友好的金冠,鷹喙澗之事,既往不咎。漢軍即刻退出鷹喙澗,只留‘互市監’官員于且蘭城。蜀錦、鹽鐵、糧秣,依舊按約供給,助夜郎休養生息。”
“既往不咎?”朗達猛地抬頭,眼中血絲密布,聲音嘶啞,“我句町部兒郎的血,就白流了?!”
“朗達頭人此言差矣。”唐蒙臉上的悲憫之色更濃,“沖突源于誤會。若因一時意氣,拒簽盟約,則戰端重啟,生靈涂炭。貴部勇士的血,豈非白流更多?本王使此來,是為止戈,非為興兵。”他目光轉向巖坎,“巖坎頭人臉上的傷,亦需漢地良藥調養。盟約簽下,我漢軍醫官自當盡心診治。”
巖坎的身體在陰影里微微一顫,那只獨眼死死盯著案幾上寒光閃閃的環首刀樣品,最終卻頹然閉上,發出一聲壓抑的、野獸般的低吼,將臉深深埋入臂彎。
“王!”一個小寨頭人帶著哭腔喊道,“簽了吧!不能再打了!我們…我們打不過啊!”
“是啊王!漢使仁義!給條活路吧!”
哀求聲、啜泣聲在殿中此起彼伏。絕望和求生的欲望交織,壓垮了這些曾驕傲的頭人最后一絲脊梁。
我坐在冰冷的王座上,靛藍王袍下的身體僵硬。掌心緊握著一小片夜郎竹的殘葉,葉片的邊緣鋒利,深深割破了我的手掌,溫熱的鮮血順著指縫滲出,滴落在冰冷的地面,與灰塵混在一起,形成一小灘暗紅的污跡。葉脈中殘存的微弱暗金光芒,如同風中殘燭,在我掌心微弱地閃爍。
簽?
漢軍鐵蹄已踏破鷹喙澗,兵鋒直指銅礦!神樹焚毀,瘴毒暗伏,神射營精銳盡喪!頭人喪膽,民心渙散!那古羅叛逃,阿吉無蹤!阿黛奄奄一息…
拿什么簽?簽了,就是親手將夜郎送入《后漢書》中那冰冷的“置牂柯郡”的結局!從此夜郎之名,只存于史冊,而夜郎之民,淪為編戶齊民!
不簽?
唐蒙口中的“戰端重啟”絕非虛言。以且蘭城如今的殘破和士氣,面對挾大勝之威、裝備精良的漢軍,無異于以卵擊石!等待夜郎的,將是比史書記載更加酷烈的滅頂之災!且蘭城,怕是要步且蘭城(歷史上被屠滅的夜郎屬國)的后塵,化為一片焦土!
歷史的洪流滾滾而來,帶著冰冷的必然性。個人的掙扎,在國勢的傾頹和絕對的實力差距面前,渺小得如同塵埃。我穿越而來,洞悉一切陰謀,卻步步受制,處處功虧一簣。那份深深的無力感和挫敗感,此刻已濃得化不開,沉甸甸地壓在心頭,幾乎令人窒息。
唐蒙不再催促,只是靜靜地坐著,指尖有節奏地輕叩著案幾,目光平靜地落在我臉上,仿佛在欣賞獵物最后的掙扎。他腰間那塊青玉佩,在炭盆跳動的火光映照下,幽光流轉,仿佛一只冷眼旁觀一切的眼睛。
殿外,雨聲更急了。風穿過殘破的窗欞,發出嗚咽般的聲響。案幾上那頂玄底蟠龍金冠,在昏暗的光線下,散發著冰冷而沉重的光芒,如同一個巨大的、無法擺脫的枷鎖,等待著套上夜郎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