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宮墻重重，景秀宮中的燈燭早已熄了大半，只余顧安寧房中的幾盞還燃著微光。她一襲素白褻衣，安靜地坐在窗下，目光不斷游移到宮門口，不知在等什么。

秀珠推門而入，輕聲道：“娘娘，人已帶來了。“

顧安寧略略點頭，眸中閃過一絲緊張，忙起身攏了攏衣裳，低聲問道：“可有人看見？“

“無人發覺。“秀珠聲音極輕，像是怕驚擾了夜色，“小王爺輕功了得，自后墻翻進來的，沒驚動守夜的侍衛。“

話音未落，一陣微風拂過，林所岸已然站在了顧安寧面前，俊美的面容在燭光下愈顯清冷。他也不拘禮，直接坐到了顧安寧的床榻上，長指輕叩床沿，似笑非笑道：

“深更半夜，寧妃娘娘喚我前來，可是想我了？“

顧安寧俏臉一紅，快步走到門邊，命秀珠：“關好門，外頭守著，若有動靜，即刻通報。“

秀珠應聲而去，悄然帶上了門。

顧安寧這才轉身，卻見林所岸已經倚在床頭，半臥著看她，黑眸中似有戲謔。他慵懶地掀起錦被一角，拍了拍身側，“過來，怎么，害羞了？明日就要取我性命的玉牌，今夜倒羞起來了？“

這話勾得顧安寧又羞又惱，卻無暇計較，徑直走到床邊，卻不肯上床，只俯身湊近他耳畔，聲若蚊蠅：

“大事不好，天慶帝不能生！“

林所岸原本還帶著三分調笑的眼神猛然一凝，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目光銳利如鷹隼：“你如何得知？“

顧安寧被他扣得生疼，卻不敢掙，只壓低聲音將今早欣嬪之事一五一十地說了，末了補充道：“欣嬪才說懷了兩月身孕，竟連問也不問，直接定了‘穢亂宮闈‘之罪，這般聽不得有孕之事，除了他自己有問題，還能是何因？“

林所岸松開她的手腕，眉頭緊鎖。顧安寧見他沉思，心中愈發不安，一時竟有些呼吸困難。

“計劃如何是好？若不能懷上，便不能……“

話音未落，林所岸忽地輕笑一聲，眼中陰冷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幾分饒有趣味。

“正巧。“

他慢條斯理地坐直身子，修長的手指捏起顧安寧的下巴，迫使她與自己對視，“原本我還擔心，若你真懷了，他會要你喝下落胎藥，惹人懷疑。如今卻省了這一步。“

顧安寧愣住，一時不解，“可若他不能生，那取他而代之又有何意義？總不能……“

話說到一半，她猛然醒悟，目光灼灼地盯著林所岸，“難道小王叔還另有所圖？“

林所岸松開她的下巴，手指輕輕滑過她的頸側，動作曖昧，眼神卻愈發冷漠，“你以為呢？“

薄唇輕啟，林所岸的聲音更加低沉，“天慶帝不能生，正中下懷。“他說著，竟緩緩解開了外袍的扣子，露出里面棉質的中衣，手指從衣領中掏出一塊青玉符印。

“此物名為‘傳國玉璽‘，乃先朝留下的神器，代表著江山社稷。天慶帝繼位時，因無人知曉寶璽下落，不得不用了一枚偽品應付。“林所岸將玉璽放在顧安寧掌心，繼續道：“我這些年尋得真跡，本想取他而代之后再行使用，如今看來，或可換個法子。“

顧安寧小心翼翼地捧著玉璽，卻聽林所岸話鋒一轉：

“既然他不能生，那便讓他主動將位置讓出來。“

聽了這話，顧安寧瞳孔微縮，心中駭然，“他怎會甘心讓位？就算身體不行，也定會死撐到最后一刻！“

林所岸不以為意，伸手將玉璽取回，隨手揣進懷中，神色淡然。

“宮中步步為營，用不得急功近利。“他起身，忽地湊近顧安寧，灼熱氣息撲在她臉上，“此番入宮，你且安心當你的寧妃，不可輕舉妄動，只需在關鍵時刻，替我送個東西進去便是。“

說著，林所岸伸手從顧安寧鬢角取下一枚金釵，在她耳邊低語：“此釵勿摘，待我給你暗示時，將它戴在他發上即可。“

顧安寧還想再問，林所岸卻已然直起身來，朝她微微一笑，眼含警告：

“希望寧妃娘娘不要讓我失望。“他的笑容不達眼底，“否則，你那死不死的霍家夫君，怕是要慘些。“

說罷，他身形輕掠，如一縷青煙般消失在窗外夜色中。

顧安寧坐在床邊，久久未動，直到秀珠輕輕推門進來，才驚醒般回過神來。

“娘娘，外面值夜的換班了，您該歇息了。“秀珠小聲道。

顧安寧勉強笑了笑，剛要應聲，卻見門外影子一晃，冬至匆匆進來，面帶驚惶。

“娘娘，聽說那欣嬪已經……沒了。“冬至壓低聲音，帶著幾分恐懼，“才入慎刑司沒半日，就被折磨得 “她停頓一下，像是不敢繼續說下去。

“怎么死的？“顧安寧聲音有些發緊。雖然早知會有此結果，但聽到真相，仍有一絲驚懼。

冬至猶豫了一下，低聲道：“聽說是被剜了眼睛，割了舌頭，在她肚子上剖了個十字，活生生地拖在宮墻上示眾……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

“嘔 “顧安寧猛地捂住嘴，差點吐出來。

她顫抖著手扶住桌角，眼前浮現出欣嬪那雙水汪汪的眼睛，想到她被活生生處死的慘狀，不禁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還有……“冬至遲疑著說，“聽說是小王爺親自主刑。“

顧安寧臉色驟然慘白，她想起不久前還與自己親密的林所岸，想象著他冷漠地剜出一個無辜女子眼睛的模樣，冷汗猛地從后背冒出。

“夜深了，都下去吧。“她強自鎮定，揮揮手示意宮女們退下。

秀珠和冬至互看一眼，悄悄退了出去。

房門關上，顧安寧終于撐不住，軟軟地滑倒在地上，抱緊雙膝。月色從窗外透進來，冷冷地灑在她單薄的身影上。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走上了一條更加危險的路，也不知此刻究竟是誰在借誰的手，復誰的仇。

夜愈深，風愈冷，顧安寧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蔓延上來，直到將她整個人包裹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