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利國美女說出“我也很好”幾個字的時候，用的是徹徹底底的中文，雖然發音不是很標準，但抑揚頓挫聽來就是有系統學習過。

“不然呢？這樣你就不會有借口說聽不懂英文了吧?！卑兹伺⑿α诵Α拔医腥颇?，是布拉達明理工學院在讀的神經學碩士?！?

“我叫季桀，你中文講的真不錯啊?！奔捐罡袊@道“閉上眼睛還以為是哪里有點口音的九夏人?！?

“你的英文也很不錯……我指的是下午在匯報大廳那時候，季桀同學?！比颇鹊淖笮乜诓逯Р煌珳氐臒晒夤P，鼻梁架著一副無框智能眼鏡，鏡腿刻著績效字體的麥克斯韋方程組。

季桀注意到她的鉑金袖扣刻著分形圖案，細看是海馬體神經元連接模型，結合她所屬的神經學專業，看來應該也是一名資深的學術狂人。

“哈哈，我個人喜歡安靜，特別是吃東西的時候?！奔捐钅睦锫牪怀鰜韺Ψ秸谵揶碜约河貌欢⑽膩砭芙^與他人交流。

“我其實也喜歡安靜的吃飯，但也有例外?！比颇戎噶酥附锹涞目瘴弧熬畔膰芯湓捊行闵刹?，我這么一位美女邀請你一起聊天，不知季桀同學是否有空呢？”

雖然嘴上這么客氣，但這白妞壓根就沒有等季桀回答，就拉著他朝著角落走了過去。

季桀能感覺到周圍有人投來奇怪的目光，心想這洋妞不要說在國內，在這男多女少的理工學院里肯定是各中極品啊，大概有個系花院花啥的也就這個程度了，可為何總感覺他們的目光如此奇怪咧？

“塞拉菲娜小姐，你找我該不會有學術方面的問題吧？我其實和你說實話我什么都不懂，我今年才大二，就是個打醬油混經驗的，你還是找我的導師或者我的師兄師姐去聊吧。”季桀人在外國，還得裝懂禮貌重禮節，看在對方是個大美女份上也不好直接跑路，只得坐下來的同時給自己開脫。

“是么？但我對季同學那篇《基于肌電信號相位重構的外骨骼動態阻抗控制算法》可是印象非常深刻?！卑祖ぶ惫垂吹亩⒅捐钫f道。

“哪里的事情，那是我邢師兄的巨作，我就是個負責搞點邊角料數據的四作……這樣，你既然有興趣，我立即馬上叫師兄過來和你促膝長談，你看可否？”季桀說著，正要起身。

“可你李維錚教授說你才是真正的一作。”塞拉菲娜玩味的笑意讓季桀感到有些毛骨悚然。他扭頭看向遠處，果然李老頭這家伙正得意洋洋的偷看這邊，而和李老頭聊的正酣的人，季桀是不認識的，如果認識就知道了正是利國神經學超級大拿杰恩。

“那都是導師抬舉，師兄謙虛……”季桀頓了一下，但看著女孩那雙閃耀著灰藍色光斑的眸子，仍舊厚著頭皮硬應了下來“那就稍微淺聊一下，事先說明我真的是個學渣?！?

聽得季桀這么一說，塞拉菲娜露出了開心的笑容，她拿出一張餐巾紙畫出了一條脊椎界面，又用鋼筆叉尖蘸紅酒繪制了運動皮制圖：“你的肌電傳感就像用門鈴監控整棟大樓……而L1到L5神經根才是總電閘，截取這里信號延遲能壓到這個數字內……”

季桀仔細聆聽，利用非侵入式腦機接口，這涉及高密度腦電信號采集、機器學習加碼神經信號，以及某種生物相容性的芯片研發等技術，當然也是不少人心中人機交互的終極形態之一，但本質難點在于機器如何才能明白大腦究竟想要做什么。而塞拉菲娜所在的團隊掙研究一種新型的神經信號編碼。

季桀并不急于否定，盡管他潛意識里對這種把人類意識與機械的界限模糊的做法感到抗拒，但他對新鮮事物，對新的前沿科學理論知識的探討是興趣盎然。

塞拉菲娜在暢享一種可能，通過在人的大腦頭皮植入數萬科納米級石墨烯量子點，通過隧穿效應捕捉運動皮質區μ節律波，然后在電腦端實時建立三維運動意圖矢量場。

季桀笑著說這技術目前根本做不到，但這并不妨礙兩人腦洞大開，比如利用對抗生成網絡模擬小腦功能，補償信號傳輸延遲，在某脊椎段包裹柔性電極鞘，直接截獲未衰減的α運動神經元脈沖等。然后利用神經編解碼器結合脊髓旁路協議，可以讓機甲響應速度來到9ms，接近人體原生反射弧的速度。

理論上這樣就能夠讓這套機甲變成了人身上的一種臆想的“皮膚”，真正成為四肢的延展。

當然季桀也對這種方法提出了質疑，例如腦屏障受損和運動皮質區溫度維持高溫導致人體殘生幻覺，甚至于聊到了所謂頭皮上的量子點陣列會導致豆皮膠原纖維出現腐蝕洞孔。

兩人從一開始較為生疏的狀態越聊越為火熱，甚至用光了周圍幾桌子的餐巾作為草稿，當然季桀保密意識到位，對關于骨骼系統在軍用方面的實驗數據和構想是絕口不提，不過塞拉菲娜似乎只對如何把人體神經和機甲完全融合這件事情上心。

不知不覺兩人已經是閑聊了三兩個小時，季桀雖然在過程中幾次想要終止談話，但卻架不住塞拉菲娜的熱情。

隨著時間已晚，年輕的學生早就相約去酒吧進行下半場的狂歡，而年紀較大的學者教授們也陸續的起身告辭。季桀猛然醒悟過來回頭一看，李老頭和幾個師兄姐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于是季桀打斷了女孩因為長時間交談而有些沙啞的嗓音，伸了個懶腰，指了指手機里的時間：“時候不早了，很高興認識你，和你交流非常的長見識，要不我們加個微信……郵箱吧？有什么事情我們之后線上聊?！?

女孩頓時一愣：“唯信沒問題，我認識的華裔導師也在用這個軟件，似乎在九夏很火，而且也不需要翻墻。不過這就結束了么？感覺有些意猶未盡……桀，你是一個人住么？”

季桀有些奇怪為什么女孩會這么問，也不點破這小妞不知什么時候已經自來熟的用單字稱呼自己的名，但還是老實回答：“我們就住在學院安排的達菲酒店，距離北校門五百米，我和我師兄一個房間?！?

“那確實不方便了?！比颇鹊皖^沉吟片刻，又審慎仔細的打量了一下季桀，忽然下定某種決心開口道：“要不你來我宿舍吧？我一個人住?！?

季桀正在伸展的老腰差點沒有閃掉。

“你在開玩笑吧？”

“沒呢，認真的?！?

……

2月13日晚10點，利國波州銀豐國際機場，第三候客大廳26號登機口前，邢鳴師兄爽朗的笑聲簡直就要震破蒼穹。

“哈哈哈哈！！”

不只是邢師兄，包括李教授在內的小組成員八人都是在瘋狂笑意的驅使下于原地進行了一場兇猛的腹肌拉練，連一向安靜話少的肖師姐也捂著嘴憋得渾身抽搐。

“也就是說你小子，被一個長得十分哇塞的銀發美少女，騙到了她的寢室里，然后聊了一晚上關于生物機甲的奇妙話題？”趙博再次確認“我一大早在酒店看到你盯著兩黑眼圈回來，我還以為你和她深入交流三百回合呢?！?

季桀一臉生無可戀的模樣癱軟在座椅上，周圍老外們紛紛繞行想要避開這群行為舉止怪異的亞洲人。

“然后她還為了防止你多想，拿出了身份證告訴你她只有十六歲，是個未成年少女?！绷硪晃粠熜謬@為觀止，反復確認細節。

“對的，她說考慮到我們談的十分投機，并不介意我借用她的浴室關上門發泄一下那毫無意義的欲望，還強調如果我真有需要的話可以借我一張清涼的照片。”季桀呼了口涼氣，涼是世態炎涼的涼。

“說明她自己也意識到讓一個成年男生到自己寢室會產生不必要的誤會，但卻又怕你拒絕和她繼續聊下去……”喬師姐分析道。

“可不是么？我哪里經受過這種考驗！你趙博不是說了利國美女都很開放么？這小妞和我說什么，出于對身體發育考慮，成年之前都不打算和男人發生關系，只是作為生物學相關專業出身，她很理解我對她這具美麗的身體產生原始的沖動?！奔捐钜浑p死魚眼瞥到了一邊，落地玻璃外錯落有致的飛機閃爍著燈光正在排隊起飛。

這幾日受到航空管制的影響，幾乎所有的航班都或多或少有延誤，這不，晚六點回國的飛機現在十點了都還沒有開始登機。

“不愧是布達拉明理工學院的院寵，神經學天才塞拉菲娜，我在學院隨便問一圈都有數不盡的趣事，季桀你也是出息了，能夠和頂尖大學的風云人物在狹小的空間里共度春宵?！毙蠋熜致渚率澳惴判目珊?，回國后我定然會用我大師級的筆墨把你這件事情給宣揚出去，讓校園論壇的牲口們好好共歡樂一番?！?

“別吧，求放過?！奔捐铍p手合十在胸口拜了拜。

季桀倒也沒有把話說全，其實塞拉菲斯的寢室堪稱混亂，里頭各種倒胃口的生物標本和神經學圖紙讓人看了興致大減，其實后半夜季桀就撐不住在沙發上睡了過去，而塞拉菲娜也在貼著沙發的床上胡亂躺下，當真是純潔到愚蠢的學術友情。

在塞拉菲娜的認知里，兩人這次深夜研討是富有創造性的，并且她要來了季桀的電話和郵箱，并約好了要線上經常聯系，也表達了有空想到季桀所在的龍淵大學參觀拜訪的意愿。

季桀權當她是講客套話了，這小妞太過粘人又不給碰的，季桀已經想好了之后在互聯網社交媒體上磨磨唧唧隨便應付她幾下就得了。

“但你也是真猛男，我們之前都知道那副工程初號機十分難操作，昨晚整個布達拉明學院幾十號男牲口上來操作，愣是只有八個人成功讓機甲站了起來，其中又只有兩個人能順利走上兩步，當他們脫下機甲的時候那渾身被汗水浸濕，感覺虛脫了一般，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可以帶著鐐銬跳舞，把這幅玩意兒原地做廣播體操的?！壁w博終于轉移了話題“而且你一晚沒睡，中午還被達倫他們拉走參加了橄欖球訓練對抗賽，又完成了兩次達陣，我看他們送別你的眼神，差不多要被你圈粉了。”

季桀可笑不出來，這身子骨上下此刻還宛若散架了一般。一想到這群歐美蠻子居然讓自己參加他們橄欖球的訓練賽，美其名為架著他體驗歐美學生日常社團生活，本質上就是因為無法順利操作機甲而找回面子，場上來了無數次激情與汗水的“友好碰撞”。

只是他們也沒想到季桀這人最兇猛的地方本來就不在學術方面，而是他強橫的身體素質，他本來在龍淵大學里也是足球校隊里的猛人，甚至也經常被系籃球隊強行借調當替補，當然這里黑白大個頭科比普通九夏學生強太多了，季桀雖然體重和他們不是一個當量的，但恐怖的爆發力和對身體絕對的掌控力讓他在掌握了游戲規則后也算如魚得水。

“那不一樣，小時候我跟著爺爺奶奶紐西蘭住過一年，當地流行的Rugby就是不戴護具的橄欖球，那才是野蠻血肉碰撞的運動，我人生第一次骨折就交代給這項運動的?！奔捐罡尚陕暋霸僬f也許是基因遺傳問題，我媽從小力氣就大身體極好，我在云夢域那邊有個表哥服役時也是拿了許多冠軍……”

正當眾人還要說些什么，忽然十分統一的所有人手機都亮起了短信到賬的通知。

【九夏航天安全應急指揮中心】緊急通告：

監測顯示，一顆中小型地外天體將于2月14日15-16時（UTC+8）近地掠過。為保障公共安全，我國將協同各國實施定向能攔截，攔截過程可能產生短暫高空光學現象，請避免裸眼直視天空強光。攔截期間航空、通信、導航系統正常運作。

如遇特殊天象，請保持冷靜，所有動態將通過“九夏應急APP“實時播報。

科學護疆土，萬眾共守望

九夏航天安全應急指揮中心

20S8年2月14日

季桀連續看了三次短信，眉頭一皺：“攔截時間延后了？也許受到什么影響讓天體硅基有所偏離，還是之前的軌道計算有誤?！?

“近地掠過我是不信的，這么大陣仗大概率還是會撞上，真活見鬼了這幾年藍星的運氣怎能這么差?！崩蟿u了搖頭。

“而且描述也從小型改成了中小型，這玩意直徑超二十公里了吧，落到藍星上任一城市都將是滅頂之災。”一旁的師姐卻并沒有表現出驚慌的模樣“為了避免恐慌，國際地外聯合檢測中心早就嚴禁公布模擬落點，依我看確實也沒必要，小災不用躲，大災躲不過。”

“少點烏鴉嘴，這是四年里第九次小行星撞擊藍星了，前八次在幾萬甚至十萬公里處就被擊碎，藍星上屁大的事情都沒有，最多就是滿天流星奇觀滿足攝影愛好者需求。”李教授這是參與進來“大家注意影響，在互聯網和社交媒體的群里可別亂說話，國家既然都說了攔截期間航空通信等系統正常運作，和前幾次都一樣的，那說明一切均在掌控之中。”

眾人一聽也是這么個道理，季桀想起來三年前頭兩次小行星撞擊藍星時，有大批人在網上瘋傳世界毀滅了之類的狂言亂語，引起了相當程度的恐慌，部分始作俑者后來都被行政拘留送去局子里再教育去了。

可是季桀盯著短信，內心卻涌起了怪異的不安，不過他很快把這種不安的情緒歸結于乘坐飛機前的莫名緊張。

好不容易熬到正夜十二點整，滾動的電子屏幕以及溫潤的女聲播報終于通知眾人登機。季桀是有些恐高的因此乘坐飛機對他來說有一定的心理壓力，不過這次返程他仍舊卻出乎意料的選擇了靠窗的位置，反正這大晚上也看不清楚外頭的景色，黑漆漆的一片看不見地平線的盡頭，更平添了幾分幽暗寂寥的壓迫感。

“前兩天來的時候坐飛機你可是被我和老劉護在中間，閉著眼睛臉色慘白帶著降噪眼鏡不敢看外頭一眼，想不到適應能力這么強，返程都能坐窗邊了。”趙博調侃道“這利國的空姐果然不少老的胖的，和國內航線那些高挑美女不能相提并論啊，她們空姐這一行是沒有新鮮血液們，是能干到退休的活兒？”

季桀對利聯航空的空姐沒有絲毫興趣，畢竟昨晚面對著塞拉菲娜這樣頂級美女都能坐懷不亂活脫脫定力小超人。他側頭靠著機艙，聆聽著發動機的轟鳴，感受著身體跟著機體在顫動中逐漸從地面剝離，一陣倦意涌上，隨著艙內燈光暗淡，眼皮緩緩合上。

在短暫的夢里季桀似乎看見了塞拉菲娜把他抓起來困在電椅上逼迫著他和她探討生物機甲的可能性，他昏昏欲睡卻又被電流給電醒，最后塞拉菲娜用鑷子夾著一枚芯片笑嘻嘻的在他的眼前晃悠，芯片的觸角變成了數千條蠕動的蟲腳，在季桀的驚叫中鉆入了額頭。

這必然算是噩夢，讓季桀渾身一震哆嗦驚醒，他喘了幾口粗氣，環顧一圈周圍眾人基本都在昏睡中，呆愣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點開屏幕看了看時間，凌晨一點二十六分。

隨后的季桀雖然身子疲乏但卻始終無法入睡，他拉開窗口的遮光罩欣賞著烏漆墨黑的夜色，算上時差，現在應該也是國內早上了。

窗外的夜色中，無垠幽暗的大海和天空淬成了一片，在極好的眼力下勉強能確認有那么一條模糊的縫隙區分海天的極致，云層薄如蠶絲綿軟通透裹著半邊天際，氣流平穩讓飛機走得分外舒服。

當發呆的季桀反應過來時，舷窗外本應沉入深淵的北太平洋上空，一粒幽藍色的光點刺破濃墨般的夜色。

那光點起初不過是螢火蟲般的暗淡，又在空中開始悅動閃爍，驟然間膨脹成拇指大的熾白十字星芒，季桀不止如何用言語形容，只是這一瞬視野被無窮盡的純白所吞沒，甚至他下意識的閉眼動作也削弱不了進光量。

天穹垂落的白色光亮重重的吻在了這片寂靜的海域上，機上所有人都被這異象驚醒，他們在強光照射下似乎無所遁形，但這道光亮卻似乎并不那么貼近。

視網膜灼痛讓季桀痛苦的低下腦袋，短暫的失明讓他理所應當的錯過了一些精彩的鏡頭，甚至他都沒有注意到發動機停止了轉動，整個機艙蕩漾著一股詭異的幽靜。

而當季桀再度仰頭用逐漸恢復的視力逡巡著天空，才發現爆炸中心的光點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如燦爛煙花綻放之后，那四散開去的流光花火，三十多道稀碎的光斑正化作流星，如天網似的散開朝著藍星的四面八方劃破長空。

在情人節這天，季桀收到了一朵來自小行星爆破開的碩大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