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晴這狀態其實并不多嚴重,去我蘇家請族醫療治一二,還是很有希望醒來的。”
陸廷貞輕輕點頭,得了幾分寬慰,渾身一松,一下子淚水如泉,一滴滴落地,瓊鼻微微抽泣,身體也是失了力氣,自然地傾倒在蘇儀身上。
蘇儀將她扶住,象征性地拍了拍陸廷貞的后背,
“都過去了。”
陸廷貞畢竟不是一般女子,一時崩潰歸崩潰,卻很快收拾好情緒,帶著羞意從蘇儀懷中脫離。
她轉瞬冷靜了頭腦,便是要朝蘇儀下跪磕頭,蘇儀連忙把她扶住。
“你們落到這番境地,我也有幾分責任,你就算要拜,也等曉晴醒來之后再說。”
陸廷貞也不堅持,只是彎腰抱起曉晴,面對著蘇儀,眼眶泛起紅色,神情堅定地說道:
“公子大恩,廷貞會盡余生相報。”
蘇儀擺擺手:
“朋友之間,真不至于如此,這地牢骯臟陰暗,我們先出去再說。”
蘇儀派人尋了擔架,抬起曉晴,便一路向外,同所有的奴隸囚徒一起,向那光明的窄門走去。
那些被折磨得歪七扭八的囚徒一個個爬出地牢,重見天日。
其中有人神情恍惚,面面相覷,不敢相信現實;也有人面無表情、僵硬麻木如行尸走肉;而那少數清醒的人們,則已是歡喜若狂,如瘋如癲,大叫大跳直至嗓音沙啞、腿腳發軟。
街頭巷尾,干瘦襤褸的山民如雨后春筍般冒出來,乞丐一樣的孩子走街串巷,聲聲大喊:
“王剛死啦!王剛死啦!”
那聲音在樓宇間回蕩,點燃了人們久違的熱情:
“死啦!死啦!”
歡呼聲一陣高過一陣高,人們將好事奔走相告,逐漸喚起幾處歌聲,這些歌謠帶著變調的鄉音,應該是改編于本地民歌,大概意思是:“王剛個狗東西,總算被打到啦!滅亡啦!滅亡啦!”
眾人一人接著一句,接得好便拍手大笑,接得不好則噓聲起哄,似乎已經從那段黑暗歲月中走出來。
與蘇儀預料的不同,此時的山寨并沒有發生軍民沖突,也沒有清查倒算。
從前的匪兵都脫下了制服盔甲,一個個混在人群里,與山民一齊暢快大叫,被認出來也不怎么被追究,最多給山民們打罵幾下,向大家磕個頭,也就過去了。
不過這也合理,那些真正欺壓得狠的早就跑了,不可能留在這等死。
陸廷貞顧盼左右,見此生機煥發之景,心中傷痛也是被沖淡一二,嘴角提起一抹淺笑。
二人一路來到聚義廳,看見吳謀正和幾個人商議著什么,大殿中王剛的尸身已消失不見。
吳謀見二人走來,便是屏退左右,撐出一副笑臉相迎。
蘇儀大致介紹了陸廷貞的經歷,便直接了當地問道:“那山下客棧是怎么回事?客棧掌柜是你的人?”
吳謀先是點點頭,又搖搖頭:“那客棧老板先前確實是土司,但是投靠了盳山軍,是王剛的核心親信。”
“他雖不是我的人,但是我在他身邊安插了人。他向二位透露消息,可能是想引誘繞路,分離公子與姑娘,逐個擊破。”
“不過,好在王剛本人已被蘇公子“擊破”了。”
蘇儀只是搖搖頭,撇了一眼旁邊躺著的曉晴:
“恐怕也沒那么好吧。”
吳謀聽聞蘇儀寡淡的言語,心頭微顫,沒有絲毫猶豫,直直向著陸廷貞跪下,做出一副標準的士人請罪之狀,同時讓旁邊小廝去搬來了一箱銀子。
“這三百余兩是我多年來的積蓄,用于代付陸小姐的財貨損失,在下深知苦難與人命無法彌補,但我還有一方山水需要管顧,懇請姑娘原諒吳某,不能以死謝罪。”
陸廷貞略微抬手,摸了摸曉晴的額頭,雙眼低垂,心中卻是沒什么恨意,只冷冷地漏風,一身幽怨都落在了空處。
便輕聲說道:
“都是受難之人,就不必互相為難了,這銀子你留著造福一方吧,去幫助那些比我更不幸的人們。”
“只是希望……吳參贊能將車馬歸還一二,讓我和蘇公子行路方便。”
蘇儀聽到此處,覺得她這話是在無形之間將他們倆綁在了一起,不由轉頭一望,卻看見陸廷貞也正在看他,目光盈盈,含著幾分淺笑。
“姑娘可別叫我參贊,那只是些不堪歷史罷了,腌臜得很,陸姑娘既然如此大慈大悲,這銀子我便厚顏留下一百兩,剩下的姑娘還是莫要推拒。”
“至于那行路車馬,當然是要給你們準備最好的,二位還請隨我前來。”
吳謀站起身,帶著蘇儀二人出了寨子,沿石徑來到一處偏僻之地。
此處山野開闊平坦,圍著高高的護欄,讓蘇儀聯想到侏羅紀公園里用來關押恐龍的高墻。
墻內則是一小片青草原野,隱隱有幾只食草蹄獸活動其間,風吹草低,便顯出矯健的身姿。
“這是我盳山軍牧養精銳走獸之地,現在也只剩這幾頭了,蘇公子隨意挑選便是。”
蘇儀挑選一番,便相中了其中一對大鹿,一公一母,白底青紋,內含靈獸血脈,皮毛緊致而富有光澤,極粗壯雄魁,高達近丈,雙角盤旋如羊,目光炯炯,靈氣怡然。
蘇儀走到近處,初步與二鹿交互,卻是十分融洽。這兩頭白鹿不僅通解人性,也很聽話,確實是難得一見的好獸。
“公子好眼光,這倆是我們從一個馭獸師手里搶來的,已經是山寨中最好的了。”
幾人牽著鹿回到山寨,引來一大片好奇的目光。
“好鹿自然要配好車箱,這車經過我們山寨匠人改造,加了獸筋樞紐,懸掛于輪轂之間,減震效果極佳,在山地之間先走也宛如平地。”
吳謀齊整輪軸,將韁繩一一固定在白鹿身上。
蘇儀則進了車廂,左右打量,微微點頭。
“吳某……還有一物要贈予公子。”
吳謀從懷中摸出一本小書。
“這是我早年偶然獲得的一本奇書,吳某實在庸才一個,悟不明白,留著也是無用,不如贈予公子,權當一點賠罪、酬謝。”
蘇儀接過手,看其封面略微破舊,像是地攤上賣的《如來神掌》一樣。
那書上面則是印著幾個隸體大字——
《鍛魂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