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殘燭照夜
書名: 替妝人作者名: 劍蘭不是俺本章字數: 2599字更新時間: 2025-06-03 14:28:08
**第三章殘燭照夜**
蠟燭燃盡后的灰燼,在冰冷的瓷磚地上蜷曲成一條細長的黑蛇,仿佛還殘留著最后一絲不甘的幽藍余溫。陳默背靠著浴室門板滑坐在地,心臟在胸腔里擂鼓,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太陽穴突突地跳。那股腐敗的甜香——胭脂混著陳血的腥膩——并未隨著鏡中女人的消失而散去,反而像一層無形的濕冷苔蘚,頑固地附著在空氣里,鉆進他的毛孔,纏繞著他的每一次呼吸。
窗外,城市沉睡的輪廓被濃稠的夜色浸泡,只有遠處零星幾盞霓虹,如同困獸渾濁的眼睛。紙錢燒焦的氣味更濃了,帶著一種劣質香料焚燒后的刺鼻感。陳默沒有勇氣再去掀開窗簾確認那個穿紅襖的老太太是否還在。他緊握著手機,屏幕的光映亮他毫無血色的臉,指尖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顫抖。那條關于“小軟糖”的死亡推送,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視網膜上。女孩融化前絕望的眼神,鏡中戲服女人那抹怨毒的笑意,還有彈幕里無知的狂歡……無數碎片在他混亂的腦海里旋轉、切割。
他強迫自己將視線移開,落在那個陌生的號碼發來的彩信上。那張泛黃的老照片,像素粗糙,帶著歲月侵蝕的斑點,卻像一把生銹的鑰匙,猝不及防地捅進了他記憶最深處、最堅固的那把鎖。
**子時之后,莫應人聲。**
電子鐘無情地跳動著數字:**23:59**。
死寂。絕對的死寂。連窗外偶爾駛過的夜車也消失了蹤跡,整個世界仿佛被投入了一個巨大的、隔音的棺槨。就在秒針即將滑向“00:00”的瞬間——
“阿默……”
一聲呼喚,輕柔得如同嘆息,帶著陳默記憶中母親特有的、江南水鄉般的溫軟腔調,穿透了厚重的門板,清晰地鉆進他的耳朵。
“娘煮了你最愛的酒釀圓子……加了雙份的桂花糖,甜得很……”
那聲音太熟悉了,熟悉得讓他鼻腔瞬間涌上酸澀。童年昏黃的燈光下,母親系著藍布圍裙,端著一碗熱氣騰騰、飄著甜香和酒香的圓子,笑著喚他的畫面,幾乎要沖破恐懼的堤壩。他幾乎是本能地想要應聲,喉嚨肌肉已經繃緊。
但下一秒,一股更加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腐敗甜香,如同實質的毒瘴,猛地從門縫下洶涌灌入!這香氣與記憶中母親廚房里溫暖的甜香截然不同,它冰冷、粘稠,帶著棺木深處泥土的腥氣和……某種難以言喻的、血肉腐敗的甜膩。
陳默像被兜頭澆了一盆冰水,瞬間清醒。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睡衣,黏膩地貼在背上。他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直到嘗到一絲血腥的鐵銹味,才勉強壓下喉嚨里幾乎要沖口而出的回應。他蜷縮起身體,雙手用力捂住耳朵,指甲深深摳進頭皮。
門外的“母親”還在呼喚,聲音越發溫柔,卻也越發詭異,仿佛裹著一層濕滑的黏液。
“阿默,開門呀……圓子冷了就不好吃了……”
“你小時候最饞這個了……快開門讓娘看看你……”
聲音貼著門板,仿佛說話的人正將臉頰緊緊貼在冰冷的木頭上,向內窺探。陳默甚至能“感覺”到那目光,陰冷、粘膩,帶著一種非人的貪婪,穿透了薄薄的門板,在他身上逡巡。
他閉上眼,不敢再看門縫下是否又滲出了暗紅的液體。心臟在肋骨間瘋狂沖撞,每一次跳動都帶來一陣眩暈。筆記本就掉落在腳邊,翻開的那一頁上,“子時之后,莫應人聲”八個字,被他自己的冷汗洇濕,墨跡微微暈開,像蜿蜒的血淚。
時間在極致的恐懼中被無限拉長。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煎熬。不知過了多久,那溫柔的呼喚聲漸漸低了下去,變成了一種模糊的、仿佛喉嚨被堵住的咕嚕聲,最后徹底消失在寂靜里。但陳默依然不敢動,他像一尊石化的雕像,背靠著門,緊緊蜷縮著,直到窗外透進一絲青灰色的、屬于黎明的微光。
第一縷晨光怯生生地爬上窗欞,驅散了室內最濃重的黑暗。那股令人窒息的甜香終于淡去了些許,留下一種空蕩的、劫后余生的虛脫感。陳默渾身僵硬地站起來,骨頭縫里都在嘎吱作響。他鼓起最后一點勇氣,猛地拉開了浴室的門。
門外空空如也。沒有母親,沒有酒釀圓子,只有冰冷的走廊地板。然而,就在他昨夜倚靠的門板位置,靠近地面的地方,赫然印著半個模糊的、帶著暗紅色胭脂的……掌印。那掌印很小,纖細,絕非成年人的尺寸,更像是屬于一個孩童。
陳默胃里一陣翻江倒海。他跌跌撞撞地沖向客廳,一把抓起桌上的車鑰匙。他必須離開這里,必須去查清楚那張照片的源頭!二十年前的戲班,那五個畫著臉譜的孩子,還有照片背后那個用血寫下規則的“人”……這一切與他身上纏繞的詛咒,必然有致命的聯系!
破舊的吉普車在清晨冷清的街道上疾馳。陳默將車窗開到最大,讓凜冽的晨風狠狠灌進來,吹散他腦海中殘留的甜膩和恐懼。他憑著模糊的記憶,將車開向城市邊緣——那里曾有一座頗有年頭的老戲院,據說在九十年代末因為一場大火而廢棄。他隱約記得,照片的背景,似乎就是那座戲院斑駁的雕梁畫棟。
穿過一片荒草叢生的廢棄廠區,那座記憶中的老戲院終于出現在視野里。它比陳默想象中更加破敗。昔日的朱漆大門早已褪色剝落,露出朽爛的木芯,門環銹蝕得不成樣子。屋頂塌陷了一大塊,像被巨獸啃了一口,露出里面扭曲的黑色梁木。整座建筑被瘋長的爬山虎和野藤死死纏繞,如同一個被綠色巨蟒吞噬的垂死老人。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潮濕霉味和木頭腐朽的氣息。陳默推開那扇搖搖欲墜的大門,刺耳的“吱呀——”聲在死寂中傳出老遠。門內,一片狼藉。厚厚的灰塵覆蓋了一切,地上散落著焦黑的木料、破碎的瓦片和不知名的垃圾。陽光從塌陷的屋頂和破損的窗欞間艱難地擠進來,形成一道道渾濁的光柱,光柱里塵埃狂舞。
他小心翼翼地往里走,皮鞋踩在厚厚的積塵上,發出沉悶的“噗噗”聲,每一步都揚起一片灰霧。戲臺還在,只是布滿了蛛網和鳥糞,曾經鮮艷的帷幕早已化作一縷縷灰黑的布條,凄涼地垂掛著。臺柱上殘留著一些褪色的彩繪,依稀能辨認出龍鳳和祥云的圖案,只是如今看來,只余下猙獰和詭異。
陳默拿出手機,再次點開那張照片,仔細對比著背景。沒錯,就是這里!照片里孩子們站的位置,就在戲臺右側的柱子旁。他走到那個位置,蹲下身,用手拂開厚厚的積塵。
灰塵下,露出了暗紅色的木質地板。他摸索著,指尖忽然觸碰到一絲異樣——不是木頭的紋理,而是某種刻痕。他立刻用力擦開更大一片區域的灰塵。
一個圖案顯露出來。
那并非文字,而是一個用利器深深鐫刻在地板上的……簡筆畫。線條粗糙卻異常清晰:一個歪歪扭扭的圓圈代表頭顱,里面點了兩個點代表眼睛,下面裂開一道長長的、上揚的弧線——一個極其簡陋、卻透著無比詭異和猙獰的“笑臉”。
就在陳默辨認出這個笑臉的瞬間,一股陰冷的風毫無征兆地從他身后吹來,帶著一股極其熟悉的、深入骨髓的……
**腐敗甜香!**
同時,戲臺深處那片最濃重的陰影里,仿佛有無數細碎的、類似紙張摩擦的聲音,窸窸窣窣地響了起來,越來越密,越來越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