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酒鋪角落，盯著張鐵牛往自己脖子上倒酒。

“宋推官，這味兒夠沖不？”他打了個響亮的酒嗝，衣襟濕了半片，活像剛從酒缸里撈出來的醉漢。

我扯了扯身上的舊青衫——這是從牢里借的死囚舊衣，袖口還沾著半塊油餅渣，“再把鞋脫了。”

“啥？”

“鬼市認(rèn)味兒不認(rèn)人，腳汗混著酒氣，才像蹲夜市的老混子。”我捏著鼻子后退兩步，“趕緊的，誤了時(shí)辰老子扣你三個月俸祿。”

張鐵牛罵罵咧咧脫了鞋，我撿起他的破布鞋套在自己腳上。

月光剛爬上城墻角樓時(shí)，我倆晃蕩到西城門老槐樹下，踢了三腳磚縫——這是鬼市的暗號。

地底下傳來機(jī)關(guān)轉(zhuǎn)動聲，青石板裂開條縫，霉味混著銅銹味撲出來。

我拽著張鐵牛往下鉆，頭頂?shù)氖濉斑恰钡睾仙希矍爸皇妆K鬼火似的燈籠，在巷道里飄。

鬼市比我想象的邪乎。

左邊攤位擺著帶血的人牙，說是“狀元牙，咬文嚼字保功名”；右邊掛著半透明的人皮，攤主拍著胸脯：“小妾不聽話？把名字寫這皮上，她準(zhǔn)能夢見你拿皮鞭抽她。”

最絕的是中間那堆傀儡娃娃——紅綢裹著木頭身子，眼睛是兩顆黑琉璃珠，我湊近看，其中一個突然歪了歪頭，喉嚨里發(fā)出細(xì)弱的“阿娘”。

我后頸汗毛炸起來，手偷偷摸向袖里的驗(yàn)毒銀針。

“客官瞧上哪個？”

沙啞的聲音從腳邊傳來。

我低頭，見個戴斗笠的老頭蹲在攤位后，左眼蒙著塊黑布，右眼球白多黑少，像團(tuán)化不開的漿糊——正是“瞎眼吳”。

他面前的布上擺著些破銅爛鐵，最顯眼的是枚銹跡斑斑的銅錢，“要轉(zhuǎn)運(yùn)？要辟邪？我這兒有祖?zhèn)鳌?

“找失蹤的親人。”我打斷他，學(xué)市井混混的腔調(diào)，“上個月西市賣糖人的陳大柱家閨女，聽說在你這兒轉(zhuǎn)過手？”

瞎眼吳的手指突然掐住我手腕。

他的手冷得像塊冰，指甲縫里沾著暗紅的東西，不知是血還是朱砂。

“你身上，有氣運(yùn)的味道。”他壓低聲音，斗笠檐下漏出半張皺巴巴的臉，“濃得像鍋滾粥，招災(zāi)。”

我心里一緊，面上裝出混不吝的笑：“老丈會看相？那您說說我能活過今晚不？”

他沒接話，從懷里摸出張符紙塞給我。

符紙泛著青灰色，上面畫著歪歪扭扭的紋路，像被雷劈過的樹杈。

“貼身藏好。”他松開手，“鬼市夜里有臟東西遛彎兒，這符能擋三道。”

我剛把符紙塞進(jìn)衣襟，系統(tǒng)突然在腦海里“嗡”地響了一聲——像是兩塊磁鐵撞上了。

我假裝踉蹌兩步，借機(jī)用余光掃攤位。

最底下的木箱縫里，露出半截紅綢——和剛才那個會歪頭的傀儡娃娃，裹的是同料子。

等我再抬頭，瞎眼吳已經(jīng)埋著腦袋撥弄銅錢，仿佛剛才的對話只是場夢。

我拽著張鐵牛往出口挪，路過傀儡攤時(shí)，那個會說話的娃娃突然直起脖子，黑琉黑琉璃珠對著我：“阿娘，他身上有光。”

張鐵牛打了個寒顫：“宋推官，這玩意兒……莫不是成精了？”

“成精倒不至于。”我摸了摸懷里發(fā)燙的符紙，“但有人在拿活人氣兒養(yǎng)它們。”

出鬼市時(shí)天已經(jīng)擦黑。

我和張鐵牛在客棧開了間房，剛關(guān)上門，符紙“刺啦”一聲燒了個角。

我趕緊把符紙攤在桌上。

焦黑的紋路里，隱約能看出“天道”兩個字。

敲門聲就是這時(shí)候響的。

“誰？”我抄起枕頭下的鐵尺。

“江湖散修莫言。”門外的聲音像老樹根擦過青石板，“宋推官，您懷里的符紙，該換個地兒藏了。”

我開了門。

老頭穿件洗得發(fā)白的道袍，腰間掛著個缺了口的酒葫蘆，正瞇著眼看我桌上的符紙焦痕。

“您怎么找到這兒的？”我把鐵尺往身后藏了藏。

“鬼市的風(fēng)，能吹到京城每個瓦縫。”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酒葫蘆“咕咚”灌了口，“您看到的鬼市，只是天道復(fù)蘇的開端。靈氣正在醒，有人想用怨氣當(dāng)引子——怨氣越濃，靈氣暴走越快，他們就能……”

他突然住了嘴，盯著我發(fā)頂。

我摸了摸腦袋：“咋？”

“您系統(tǒng)的光，快把房梁照穿了。”他又灌了口酒，“年輕人，這案子，可比你審過的通奸案、毒殺案，邪乎多了。”

我喉嚨發(fā)緊。

系統(tǒng)？他怎么知道？

莫言站起身，酒葫蘆在腰間晃出清脆的響：“明兒夜里，西直門外老槐樹。我?guī)礃訓(xùn)|西——能讓您明白，為啥那些人非得拿活人怨氣當(dāng)藥引。”

門“吱呀”一聲合上。

我望著桌上的符紙焦痕，突然聽見系統(tǒng)提示音在腦海里炸響：檢測到天道相關(guān)線索，隱藏任務(wù)更新：【追查怨氣根源】，限時(shí)七日。

完成獎勵：靈氣感應(yīng)術(shù)（可感知方圓十里內(nèi)靈氣波動）；

失敗懲罰：當(dāng)前斷案等級掉落一級，且……】

我沒聽完。

窗外的月亮被烏云啃去半塊，像塊沾了血的月餅。

莫言的話在耳邊打轉(zhuǎn)：“靈氣正在醒，有人想用怨氣當(dāng)引子……”

我摸了摸懷里的系統(tǒng)——它此刻熱得發(fā)燙，像塊剛從爐子里扒拉出來的炭。

這案子，怕真是要捅破天了。

翌日，我蹲在莫言的破道觀里啃冷饅頭。

他蹲門檻上用樹枝畫符，畫一張燒一張，灰燼飄起來像黑蝴蝶。

“確定是玄一道人？”我咬著饅頭含糊問。

昨晚他說漏嘴后，我拽著他酒葫蘆逼問半宿，現(xiàn)在他眼底青得能掛油瓶。

“那老道的羅盤是用怨氣淬的。”他甩了甩樹枝，“你聞沒聞過法會現(xiàn)場的味兒？甜腥甜腥的，跟爛了的荔枝似的——那是怨氣發(fā)酵。”

我噎了下，灌口涼水：“所以我得混進(jìn)去當(dāng)臥底？”

“不然呢？”他嗤笑，“你以為穿身差服拍驚堂木就能審天道？”

系統(tǒng)突然“叮”了一聲。

我低頭看——【檢測到潛入任務(wù)：混入玄門法會，限時(shí)半日。

完成獎勵：易容丹（時(shí)效三刻）。】

得，系統(tǒng)都催了。我抹了把嘴：“丹呢？”

莫言從袖子里抖出顆黑藥丸：“早備著。這老道最愛收‘心誠’的香客，你就說前日撞了邪，夜里總聽見閨女哭——”他突然頓住，“你不是沒閨女？”

“編！”我把藥丸塞嘴里，苦得皺眉，“當(dāng)推官的哪個不會編供詞？”

易容丹見效快。

鏡子里的我成了個瘦高書生，眉尾有道假疤，活像被老婆撓過的倒霉蛋。

莫言往我懷里塞了柱香：“法會在城隍廟后殿，玄一那廝要給‘冤魂附體’的姑娘驅(qū)邪——”他突然攥緊我手腕，“那姑娘，是陳大柱家的。”

我手指一麻。

陳大柱昨天還在衙門拍桌子，說閨女托夢說“阿娘，身上冷”。

我攥緊香，指甲掐進(jìn)掌心：“走。”

城隍廟后殿擠得像鍋餃子。

玄一道人穿杏黃道袍站供桌后，三縷長須飄得像掛面，正舉著桃木劍畫圈：“各位莫慌！此女被厲鬼纏上，待貧道引雷火——”

我擠到最前面。

供桌上躺著個姑娘，頭發(fā)散得像草繩，腕子上系著紅繩——那是西市繡坊的標(biāo)記，每個繡娘都戴。

上個月繡坊失蹤案，我在墻根撿到半塊繡著并蒂蓮的帕子，和她腕上紅繩的紋路一模一樣。

“道長救我！”我撲通跪下，扯著嗓子喊，“小的前日走夜路撞著白影，夜里總聽見閨女哭——”

玄一道人眼皮都沒抬：“帶上來。”

我心里一喜，剛要爬起來，余光瞥見供桌姑娘的手。

她指甲縫里卡著半粒金粉——那是繡金線用的，我在失蹤繡娘的工具箱里見過。

“就是她！”我突然撲過去，拽住姑娘胳膊往懷里帶，“我閨女腕子上有顆朱砂痣！”

“放肆！”玄一道人的桃木劍“啪”地砸在供桌上。

他原本慈眉善目的臉擰成核桃，“哪來的瘋漢？”

我抱著姑娘后退，她的腦袋軟綿綿靠在我肩上，嘴里發(fā)出咯咯的笑：“阿娘，他身上有光……”

是鬼市那個傀儡娃娃的聲音。

我后頸發(fā)涼，系統(tǒng)在腦海里瘋狂尖叫：【危險(xiǎn)！

危險(xiǎn)！】

玄一道人突然抬手。

他袖口翻起，露出腕子上串黑珠子——每顆珠子里都困著團(tuán)黑霧，像被捏扁的蒼蠅。

“拿下。”他聲音像刮砂紙。

幾個道童沖過來。

我抄起供桌上的銅香爐砸過去，拽著姑娘往殿外跑。

風(fēng)灌進(jìn)脖子，我聽見玄一道人在身后冷笑：“宋推官，當(dāng)臥底也不挑個好說辭——你連自己‘閨女’多大都沒編圓。”

我腳步一滯。

完了，穿幫了。

他的掌風(fēng)是在這時(shí)候裹過來的。

像團(tuán)燒紅的炭，擦著我后頸過去，把門框燒出個焦黑的窟窿。

我踉蹌撞在柱子上，懷里的姑娘“咚”地摔在地上。

“你以為操控的是天道？”我抹了把嘴角的血，扯出懷里的符紙——昨晚瞎眼吳給的那張，此刻正泛著幽藍(lán)的光，“不過是人心罷了！”

玄一道人停住腳步，目光落在符紙上。

他的瞳孔突然縮成針尖，像見了鬼：“這是……”

符紙“嗡”地震了下，藍(lán)光暴漲。

我趁機(jī)拽起地上的姑娘往門外沖，背后傳來玄一道人咬牙切齒的低吼：“追！活要見人，死——”

后面的話被風(fēng)聲撕碎了。

我跑過影壁時(shí)，懷里的符紙燙得像塊火炭，隔著衣襟烙得皮膚生疼。

系統(tǒng)提示音炸成一片：【檢測到天道能量！

靈氣感應(yīng)術(shù)解鎖！

當(dāng)前斷案等級提升至案手！】

我喘著粗氣沖進(jìn)巷口，回頭望。

城隍廟的飛檐上，玄一道人的道袍像團(tuán)燃燒的火，正居高臨下地盯著我。

符紙的藍(lán)光還在閃。

我摸了摸發(fā)燙的胸口——這玩意兒，怕真是要捅破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