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帶著腐朽苔蘚氣息的石壁狠狠撞在趙東明的肩背上,劇痛讓他眼前金星亂迸,也讓他從極限奔逃帶來的短暫窒息中強行清醒過來。他背靠著洞壁,像一條離水的魚,胸腔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膻中穴深處那團被強行束縛、卻依舊蠢蠢欲動的冰寒——鬼面螥惡魂的封印,以及丹田里蝕脈散毒火灼燒的余燼。右腿膝蓋像是被無數根淬毒的冰針反復穿刺、攪動,每一次承重都帶來鉆心的劇痛和深入骨髓的麻木感。
“嘶…嗬…嗬…”粗重破碎的喘息在狹窄的通道內回蕩,又被身后巢穴深處傳來的、更加狂暴的蟲吼和甲殼碎裂聲淹沒。
墨蛭的咆哮如同悶雷,充滿了被低等蟲仆反噬的滔天怒火與屈辱:“孽畜!安敢噬主?!給我碎!”伴隨著這聲怒吼的,是更加沉重、更加密集的打擊聲,以及剝皮蟲童子發出的、混合著痛苦和瘋狂吞噬本能的刺耳尖鳴!嘶啦!聽聲音,恐怕是那本就畸形的蝠翼被徹底撕裂了!
機會!稍縱即逝的喘息之機!
趙東明猛地一咬舌尖,血腥味混合著泥沼的腐臭在口腔彌漫。他強迫自己從劇痛和疲憊中榨出最后一絲力氣,目光銳利如鷹隼,掃過眼前狹窄、濕滑、僅容一人彎腰通行的洞窟甬道。甬道深處,那片代表著出口的光亮依舊遙遠,在昏暗中只是一個模糊的白點。但方向沒錯!
跑!不能停!
他不再看身后,那條如同灌了鉛、每一次邁步都伴隨著骨骼摩擦般“咔嚓”輕響的傷腿,被他用意志強行驅動。身體在傾斜濕滑、布滿尖銳碎石的地面上踉蹌前行,像一個嚴重跛足的人所能達到的最快速度。每一步都留下一個帶血的、沾滿污泥的腳印。
身后的戰斗聲越來越近!墨蛭顯然在暴怒中爆發了恐怖的力量,那剝皮蟲童子拖延的時間,比預想中短得多!
腥風卷著甲殼碎屑和濃烈的蟲液腥氣,如同翻滾的浪潮,猛地從后方通道涌來!一個龐大、扭曲、散發著暴戾氣息的陰影,如同崩塌的山巖,瞬間填滿了趙東明眼角的余光!是墨蛭!他追來了!
“蟲子!你逃不掉!”墨蛭的聲音嘶啞變形,帶著金屬刮擦的刺耳噪音。他顯然在剝皮蟲的反撲中吃了虧,覆蓋厚重甲殼的胸腹位置出現幾道深可見肉、正緩緩滲出暗綠色粘液的撕裂傷,那新長出的、覆蓋著透明薄膜的斷臂處更是布滿了坑坑洼洼的啃噬痕跡。但這傷勢并未削弱他,反而點燃了更深的暴虐!他那對幽綠的復眼死死鎖定前方蹣跚的身影,僅存的巨爪高高揚起,五指如同五柄淬毒的彎鉤匕首,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越過數丈距離,凌空狠狠抓向趙東明的后背心!
目標——那根深陷在膻中穴、維系著體內脆弱平衡、此刻正因為主人劇烈運動而微微震顫的星髓金針!
爪風凌厲!趙東明甚至能感覺到背后皮膚被勁風刺得生疼!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
躲不開!以他此刻的身體狀況,絕無可能在如此狹窄的地形、面對墨蛭含怒的全力一擊下完全閃避!
千鈞一發!
趙東明眼中血絲密布,爆發出野獸般的兇光!不退!反而迎著那爪風,身體猛地向旁邊一塊凸起的尖銳石筍撞去!同時,他強提一口丹田毒火灼燒出的殘存內息,瘋狂灌注右臂!
噗嗤!
避開了后心要害,但那淬毒的爪尖依舊狠狠撕開了他左肩胛骨處的皮肉!劇痛如同燒紅的鐵釬貫穿身體!鮮血瞬間飆射而出!巨大的沖擊力更是將他整個人狠狠摜在旁邊的石壁上!
砰!
石屑紛飛!趙東明眼前一黑,喉頭腥甜,五臟六腑像是被震得移了位。左肩傷口深可見骨,暗綠色的毒素順著血液迅速蔓延,帶來火燒火燎的灼痛和更深的麻痹感。
“唔!”他悶哼一聲,身體順著石壁滑落。但就在滑落的瞬間,他那只灌注了最后力量的右臂,如同黑暗中潛伏已久的毒蛇,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和速度,猛地向上反撩!目標——并非墨蛭堅不可摧的蟲甲,而是他那只剛剛撕開自己肩膀、還未來得及收回的巨爪的手腕關節內側!
那里,是相對薄弱的關節連接處!
“給我——斷!”趙東明喉嚨里發出含混的嘶吼,指尖并攏如刀,指尖上赫然縈繞著蝕脈散毒火催逼出來的、最后一點帶著陰煞氣息的、源自石髓蠶的精元微光——那是之前墨蛭強行注入他體內、尚未被完全煉化驅逐的殘余!
嗤!
指刀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刺入墨蛭手腕關節內側那相對柔軟的甲殼縫隙!劇毒與陰煞的混合力量瘋狂灌入!
“嗷——!”墨蛭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嚎!那聲音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痛苦和暴怒!他猛地抽回巨爪,只見手腕關節處那堅韌的甲殼被硬生生撕裂開一道口子,暗綠色的粘稠蟲液噴涌而出,更重要的是,一股陰毒、灼熱、帶著石髓蠶特有腐朽氣息的力量正順著傷口瘋狂鉆入他的肢體深處,帶來強烈的麻痹和侵蝕感!
這痛苦!這屈辱!竟是被自己注入對方體內的力量所傷!
墨蛭的復眼瞬間被狂暴的血色充斥!理智徹底被怒火焚毀!“死!我要你碎尸萬段!!”他不再顧忌任何損傷,龐大蟲軀爆發出恐怖的速度,僅存的巨爪帶著毀滅一切的風壓,如同巨大的攻城錘,朝著癱靠在石壁上的趙東明當頭砸落!這一次,再無任何花巧,純粹的力量碾壓!勢要將這屢次重創自己的小蟲子徹底碾成肉泥!
勁風壓頂!空氣仿佛凝固!趙東明甚至能看清那爪背上每一道猙獰的倒刺和沾染的粘液!剛剛催動那一擊,榨干了他最后的力量,左肩的毒素和體內的傷勢如同山崩海嘯般爆發。躲?不可能!擋?更是天方夜譚!
絕境!真正的絕境!
就在這意識都被死亡陰影凍結的剎那——
“嘶——呀!!!”
一聲比之前更加尖銳、更加瘋狂、充滿了純粹饑餓和貪婪的嘶鳴,如同破鑼被巨力敲響,猛地從墨蛭的身后——確切地說,是從他斷臂傷口處炸響!
是那只剝皮蟲童子!
這畸形怪物竟未被墨蛭徹底撕碎!它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咬在墨蛭那條覆蓋著薄膜、正努力修復的斷臂創口上!它那布滿細密倒刺的口器深深扎入蠕動的、暗黃色的石髓蠶膏液之中,正瘋狂地吮吸、咀嚼!墨蛭那新生的、蘊含著精純生命力的血肉和石髓蠶分泌的精華,成了它此刻唯一的食糧!蝠翼雖殘破,卻依舊瘋狂地扇動著,帶來一股腥臭的亂流!
墨蛭那砸向趙東明的致命巨爪,因為這來自身體內部、被瘋狂啃噬的劇痛和力量的瞬間遲滯,竟硬生生地停頓在了半空!他那龐大的身軀劇烈地顫抖了一下,體內兩種力量的對抗(壓制趙東明與抵抗童子蟲的啃噬)讓他出現了致命的僵直!
童子蟲的瘋狂啃噬,成了趙東明眼前唯一的、也是最意想不到的生機!
“呃啊——!”趙東明喉嚨里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這是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機會!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傷痛!他不知從哪里爆發出最后的力量,身體如同離弦之箭,不顧一切地從墨蛭那停頓的巨爪和石壁的縫隙間,擦著那森然倒刺,貼著地面滾了出去!
碎石劃破臉頰和手臂,留下道道血痕。他滾出數尺,毫不停留,手腳并用地朝著前方那代表著出口的、越來越亮的光斑瘋狂爬去!姿態狼狽不堪,如同垂死的野獸在地獄邊緣掙扎!
“滾開!你這下賤的蠕蟲!”墨蛭的咆哮帶著撕裂般的痛苦,他猛地回身,巨爪狠狠抓向自己斷臂處的剝皮蟲!噗嗤!蟲甲碎裂,粘液飛濺!但童子蟲像是徹底陷入瘋狂,死死咬住,任憑甲殼碎裂,依舊貪婪地吮吸著!
撕扯!搏斗!蟲類的尖嘶與墨蛭的怒吼在狹窄的通道內形成刺耳的交響!
趙東明頭也不回!眼中只有那越來越近的光亮!出口就在眼前!那是一個傾斜向上的、被水侵蝕出的不規則孔洞,風雪的氣息正從那里呼嘯灌入!
“快了…快了!”他心中嘶吼,拖著那條幾乎失去知覺的傷腿,用雙手扒著濕滑的巖壁,拼命向上攀爬!洞口的寒風吹在滿是血汗污泥的臉上,如同刀割,卻帶來前所未有的清醒!
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將觸碰到洞口邊緣冰冷的巖石時——
轟!
一股猛烈至極的勁風,混合著墨蛭暴怒的咆哮和蟲甲碎片,如同爆炸的沖擊波,狠狠從他背后撞來!
“留下金針!!”
是墨蛭!他終于暫時擺脫了童子蟲的糾纏(或者說,將那蟲子撕成了兩半),不顧一切地沖來!距離太近!他龐大的身軀幾乎堵死了通道,那僅存的巨爪再次探出,雖然因為之前的傷勢和掙扎慢了半分,但爪尖凝聚的恐怖力量,足以在趙東明沖出洞口的剎那,將他連人帶針拍成齏粉!
洞口就在咫尺!自由的氣息就在眼前!背后是毀滅的陰影!
生死一線!
趙東明眼中,所有的恐懼、疲憊、痛苦,在這一瞬間,都被一種極致的、瘋狂的、孤注一擲的狠戾所取代!
“想要針?!給你——!”
一聲嘶啞決絕的狂吼,在狹窄的風口炸響!趙東明攀在洞口邊緣的左手猛地發力,身體借力向上躥起的同時,他的右手——那只緊握著星髓金針的右手——沒有去攻擊,更沒有試圖格擋那致命的爪擊!
而是做了一個讓墨蛭也瞬間愕然的動作!
他猛地將金針的針尖,狠狠刺向了自己胸口膻中穴外,那層由混亂冰火之力和自身意志強行構筑的、封印著鬼面螥惡魂的——薄冰封印之上!
噗!
針尖刺入!并非刺穿身體,而是精準地刺在了那層薄冰封印最薄弱、也最靠近鬼面螥惡魂核心的位置!
就在針尖刺入的瞬間,趙東明殘存的所有意念,所有的不甘,所有的蝕脈毒火,所有源自傷腿冰魄的寒氣,以及剛剛從石髓蠶精元中榨取的最后一絲陰煞之力,毫無保留地,順著金針,如同決堤的洪流,瘋狂灌入!
目標——引爆封印!引爆被封印的鬼面螥惡魂!引爆膻中穴內所有混亂沖突的力量!
不是攻擊墨蛭,而是——引爆自身這具殘軀內最危險、最不穩定的病灶核心!以自身為熔爐,以金針為引信,制造一場玉石俱焚的毀滅風暴!
“爆——!!!”
意念如雷霆炸響!
嗡——!!!
金針尾端那七點北斗刻痕,在承受了趙東明灌注的所有混亂、狂暴、負面的力量后,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青芒!這青芒不再是溫和的生機,而是充滿了毀滅氣息的混亂光爆!整個針體劇烈震顫,發出高頻刺耳的嗡鳴!
緊接著——
轟隆——!!!
以趙東明胸口膻中穴為中心,一股肉眼可見的、混雜著青碧光芒、幽藍寒氣、蝕脈毒火、石髓陰煞以及鬼面螥最污穢陰毒本源的毀滅性能量沖擊波,猛地炸開!
如同在這狹窄的通道內引爆了一顆悶雷!
氣浪呈環形向四面八方猛烈擴散!
噗!趙東明首當其沖,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猛地噴出一大口混雜著內臟碎塊和冰碴的黑血,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箏,被這巨大的爆炸沖擊力狠狠掀飛出去!身體不受控制地撞破洞口覆蓋的薄冰和積雪,翻滾著跌入外面呼嘯的風雪世界!
“什么?!”墨蛭距離爆炸中心更近!他那探出的巨爪首當其沖!狂暴混亂的能量風暴狠狠撞在他堅韌的蟲甲上,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無數細密的裂紋瞬間布滿甲殼!更可怕的是,那股混雜著鬼面螥陰毒和蝕脈火毒的力量,如同跗骨之蛆,順著爪尖的傷口瘋狂鉆入!劇痛混合著腐蝕感讓他龐大的身軀猛地一僵,沖鋒之勢硬生生被打斷,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
而那枚引發爆炸的金針,在趙東明被炸飛脫手的瞬間,針尾的七星青芒如同燃燒殆盡般驟然黯淡,針尖部位卻詭異地殘留著一抹混合著黑紅污血和冰晶的、如同灼燒烙印般的奇異紋路——一道以自身精血和混亂能量為墨、以針為筆、強行刻印在針體上的殘缺秘篆!那是趙東明瀕死反擊時,意念與混亂能量碰撞,在針尖留下的、極其原始粗糙的能量印記!如同一個猙獰的傷口烙印在了針尖之上。
秘篆初成,血光隱現!
“呃啊——!”墨蛭發出痛苦夾雜暴怒的嘶吼,強行壓下體內肆虐的混亂能量和腐蝕劇痛,復眼死死盯著洞口外翻滾的風雪和那個消失的身影,以及洞內那根跌落在地、針尖烙著詭異血紋、光芒黯淡的金針。貪婪與怒火幾乎要將理智焚盡!他猛地一步踏前,巨爪再次探出,抓向地上的金針!
就在這時,通道深處,那片慘綠色的沼澤方向,猛地傳來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如同億萬只蟲豸同時蘇醒的悉索聲!聲音如同潮水般涌來!緊接著,無數密密麻麻、大小不一、形態扭曲的各類毒蟲,被剛才那劇烈的能量爆炸和濃郁的血腥氣徹底驚動,如同決堤的黑色洪流,瘋狂地朝著洞口方向、朝著墨蛭和那根金針所在的位置洶涌而來!
蟲潮!失控的蟲潮!
墨蛭伸向金針的巨爪,被這洶涌而至的蟲潮硬生生阻擋!無數毒蟲攀爬上他龐大的身軀,啃噬著甲殼的縫隙和傷口!
“滾開!你們這些廢物!”墨蛭暴怒地揮舞巨爪,拍死大片毒蟲,粘液飛濺!但更多的毒蟲悍不畏死地涌上!他的視線被蟲潮遮蔽,再也無法鎖定那根掉落在混亂蟲群中的金針!
風雪呼嘯的洞口之外,趙東明重重摔在厚厚的積雪中,冰冷的雪沫嗆入口鼻。他掙扎著抬起頭,最后看到的,是洞口內那被瘋狂蟲潮淹沒的龐大陰影,以及墨蛭那不甘到極點的咆哮。
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