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桂花香還未散盡，秋風已裹挾著寒意掠過青瓦白墻。沈意歡立在宅院里，望著滿地凋零的銀杏葉，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雙魚紋玉佩——那是父親臨行前悄悄塞給她的，冰涼的觸感仿佛帶著沈伯韜掌心的溫度。三日前收到的密信此刻正藏在她貼身衣袋里，泛黃的信箋被反復摩挲得發皺，寥寥數語卻似重錘壓在心頭。

“小姐，昭平王王爺請您去書房。“云嬋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踏入書房時，季衡正俯身查看攤開的輿圖，燭火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在墻上投下若隱若現的劍戟輪廓。“朝廷已連發三道加急文書催我回京。“他抬頭時目光沉沉，案上擺著幾封彈劾沈府的邸報抄本，墨跡未干的“貪墨““瀆職“等字眼刺得人眼疼，“五皇子動作比預想的更快。“

沈意歡指尖微顫，伸手按住輿圖上標注京城的紅點：“父親信中說要閉府稱病，可這般拖延并非長久之計。“話音未落，窗外突然傳來瓦片輕響，季衡反應極快地吹滅燭火，攬著她旋身躲到書架后。寒光閃過，一支淬毒的弩箭穿透窗紙，釘入木柱時發出悶響。

“是'夜梟'的標記。“魏敘白不知何時出現在檐角，手中匕首挑著染血的黑巾，月光下布角繡著的展翅夜梟猙獰可怖，“五皇子豢養的死士，專門對付朝堂異己。“顧聞溪從梁上翻身躍下，難得收起了玩鬧神色：“看來他們等不及要對將軍府動手了。“

屋內氣氛凝重如鉛，季衡卻突然輕笑一聲，掌心的火折子重新亮起：“既然要養精蓄銳，不如我們也給京城送份'大禮'。“他展開另一張圖紙，竟是江南水患時繪制的堤壩修繕圖，“沈將軍在江南治水時，特意標注了五皇子私鹽渠道經過的河段......“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的京城已籠罩在肅殺秋意中。沈府朱漆大門緊閉，門環上積了層薄灰，門內卻暗藏殺機。沈從安握著劍柄在回廊疾走，靴底碾過落葉發出細碎聲響。三日前的刺殺讓他左肩纏著厚厚的繃帶，此刻冷汗又將紗布浸透——方才在后院發現的腳印，分明是宮中侍衛的制式靴印。

“少爺，老爺請您去書房。“老管家壓低聲音，神色比往日更顯凝重。推開書房門，沈伯韜正對著滿墻兵書枯坐，案頭堆積的彈劾奏折已被燒去大半，余燼還在冒著青煙。“皇上今日召我入宮。“老將軍嗓音沙啞，指節在《孫子兵法》封面上敲出沉悶聲響，“雖未提彈劾之事，卻賞了我一副金絲楠木棺材。“

沈從安瞳孔驟縮，金絲楠木在皇室規制中，向來是給罪臣賜死的暗示。他正要開口，窗外突然傳來凄厲的烏鴉啼叫，緊接著便是重物墜地的悶響。父子倆沖出門，只見一名黑衣死士倒在血泊中，心口插著沈府侍衛的腰牌，懷中卻藏著偽造的沈府賬本，每一頁都記載著天文數字的“貪墨款項“。

“好個借刀殺人。“沈伯韜彎腰撿起賬本，蒼老的手指捏得紙頁簌簌作響，“從今日起，府中所有人不得外出，就說我染上瘴氣重病不起。“他望向天邊低垂的殘月，想起女兒在江南的安危，喉間泛起鐵銹味——這一局，沈家若不能破，便是萬劫不復。

深夜的江南宅院，沈意歡將最后一封信箋投入火盆，看著火焰將“開春返京“四字燒成灰燼。她轉頭望向窗外搖曳的竹影，腰間玉佩隨著動作輕撞，發出細碎聲響。季衡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待冰雪消融時，我們定要讓那些潑臟水的人，親自吞下自己的謊言。“

秋風卷起未燃盡的信箋殘片，在空中劃出暗紅的弧線，仿佛預示著即將到來的腥風血雨。沈府眾人皆知，這個看似平靜的秋夜，不過是暴風雨前最后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