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淅淅瀝瀝下了半月，運河堤壩上，沈伯韜身披鐵甲，手持玄鐵令旗，看著士兵與災民們肩挑手扛運送沙袋。這位鎮守西北多年的老將，此刻眉頭擰成川字，目光掃過決口處翻涌的濁浪：“傳令下去，子時前必須將三號壩段加高兩尺！”話音剛落，一名侍衛疾馳而來，在泥濘中翻身下馬：“將軍！沈姑娘帶著昭平王來了！”

沈伯韜握著令旗的手猛地收緊。他自然知曉女兒沈意歡深陷江南風波，但皇帝密旨中只提及讓他協助昭平王，并未說女兒也在此處。正思忖間，一抹熟悉的淡青色身影穿過雨幕，沈意歡發間的銀簪在雨中泛著微光，與記憶中那個在西北軍營里追著馬駒跑的小丫頭漸漸重疊。

“父親！”沈意歡踩著積水撲過來，裙擺沾滿泥漿。沈伯韜看著女兒蒼白的面容和手臂上的繃帶，喉間泛起苦澀。還未等他開口，身后傳來鎧甲碰撞聲，沈從安手持長槍撥開人群，長槍墜地發出悶響：“小妹！你......”他的目光掃過沈意歡身后的季衡，瞳孔驟然收縮——傳聞中桀驁不馴的昭平王，此刻竟親手為妹妹撐著油紙傘，眼中滿是關切。

季衡將傘柄往沈意歡那邊傾了傾，上前拱手行禮：“沈將軍、沈公子，江南之亂尚未平息，有失遠迎。”他話音未落，沈伯韜已猛地抽出佩劍，寒光直指季衡咽喉：“昭平王當真好手段！我沈家女兒竟成了你手中棋子！”沈從安見狀立刻橫槍護在父親身前，堤壩上的士兵們瞬間刀劍出鞘，氣氛劍拔弩張。

沈意歡急得眼眶發紅，擋在季衡身前：“父親！王爺多次救我性命，江南漕運陰謀也是我們一同追查！”她從懷中掏出用油布裹著的玉玨、竹簡，雨水順著油紙滑落：“這些證據能揭開五皇子謀逆真相，還有父親您當年追查的鑄幣案......”

沈伯韜的劍尖微微顫抖。二十年前，他正是因追查五皇子外祖私鑄銅錢案，才被調離京城遠赴西北。此刻看著女兒手中泛黃的竹簡，他突然想起離家時女兒拽著他衣角哭喊的模樣。沈從安伸手接過竹簡，借著天光辨認上面的微雕字跡，臉色越來越白：“父親，這上面記載的......”

“先回營帳。”沈伯韜收回佩劍，余光瞥見季衡默默將沈意歡被雨水打濕的碎發別到耳后，心中五味雜陳。行至半路，他突然頓住腳步，對沈從安低語：“去查查昭平王這幾個月的動向，尤其是與小妹相處的細節。”

營帳內，沈伯韜展開江南漕運圖，朱砂標記的五皇子產業密密麻麻。沈意歡指著圖上楓橋位置：“五皇子利用葉府改裝漕船，想借鎮水獸機關引發水患，掩蓋私鑄銅錢和漕銀虧空的罪證。”她展開父親的手記，“而當年鑄造鎮水獸的工匠，與前朝余孽有關聯。”

沈伯韜的手指重重叩在圖上“雙魚宮”的標記處：“二十年前我查到線索，五皇子外祖私鑄的銅錢流入江湖，竟有人用其打造兵器。現在看來，他們是想重啟前朝寶藏，組建新軍。”他轉向季衡，“王爺打算如何應對？”

季衡從袖中取出聽雨樓繪制的秘道圖：“目前有兩個方向。一是追查葉承軒帶走的羅盤，那是打開雙魚宮的關鍵；二是徹查江南帶有雙魚紋的建筑，找出隱藏的秘道入口。”他目光掃過沈氏父子，“不過此事需隱秘行事，五皇子在朝中勢力盤根錯節，稍有不慎......”

“我來安排暗樁。”沈從安將令牌拍在案上，“西北軍在江南還有三百死士，可扮作商賈潛入五皇子產業。”他看向沈意歡，突然想起什么，從懷中掏出個油紙包：“小妹，你最愛吃的西北烤馕，我讓廚子連夜做的。”

沈意歡眼眶發熱，接過烤馕時，季衡已默默倒了杯熱茶放在她手邊。沈伯韜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咳嗽一聲打破沉默：“從今日起，沈意歡負責整理證據，沈從安帶隊搜查秘道入口，昭平王......”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季衡一眼，“王爺與我一同督辦堤壩重建，也好讓本將軍見識見識，王爺究竟有幾分本事。”

接下來的日子，江南處處可見忙碌景象。沈伯韜以“以工代賑”之法，每日發放米粥招募災民修筑堤壩，老弱婦孺負責編織草袋，青壯勞力搬運石料。沈意歡則帶著顧聞溪、云嬋在臨時搭建的工坊里，將收集到的罪證分門別類。魏敘白領命追查葉承軒蹤跡，卻在城郊破廟發現打斗痕跡，墻面上用鮮血畫著半只雙魚圖案。

這日深夜，沈伯韜巡營歸來，見女兒房中的燭火仍亮著。透過窗紙，他看見季衡正握著沈意歡的手教她繪制漕運布防圖，兩人挨得極近，季衡說話時，沈意歡耳尖泛紅。老將軍猛地咳嗽一聲，推門而入：“昭平王教得倒是細致。”

季衡不慌不忙起身行禮，眼中卻閃過笑意：“沈姑娘聰慧過人，一點即通。”他將圖紙收好，“明日我與沈將軍去查看城隍廟，聽聞那里的雙魚藻井暗藏機關。”待他離去后，沈伯韜看著女兒慌亂收拾圖紙的模樣，長嘆一聲：“意歡，你可知皇家最是涼薄......”

“父親，王爺與他們不同。”沈意歡握緊圖紙，“在我墜河時，是他不顧安危跳入洪水；在葉承軒的箭射來時，是他用身體護住我......”她聲音漸低，“女兒從未這般堅定過。”

沈伯韜望著女兒堅定的眼神，想起年輕時與妻子相遇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