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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他的規矩最要命

幽州城,大將軍府。

風呼嘯如鼓,拍打著府外朱門石獅。府內雖無寒氣入侵,卻冷得像是凝著鐵血與殺意。

主城之中,爐火未燃,空氣中只有鐵甲碰撞的低鳴與靴履上的泥水聲。

耶律休哥端坐主位,銀鎧未卸,披風復肩,獅首盔壓得眉骨陰影如鉤。他兩手撐膝,身形不動,唯有一雙銳目死死盯住帳前之人,冷若霜刃。

「仔細說說。」語氣平淡,卻如斷冰墜地,無聲殺意逼人。

跪伏地上的鄭恕渾身濕透,官袍混著泥雪與汗水,跪姿已顫。他雙肩僵硬如鐵,臉頰貼著冰冷地毯,嘴角微微抖動,連吞口水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老兵營不知何時與外援勾連,率先起事……」他聲音低微,如老鼠穿墻,卻竭力控制著不顫。

「石將軍招兵應戰,未料精兵受伏,南門被破……」語畢,他眼角馀光偷偷一撇耶律休哥,想尋半分情緒波動。

可對方神情未改,臉如鑄鐵,冷峻如一座無聲兵冢,只等他說完。

鄭恕心頭更寒,冷汗自發際滲出,與風寒混成一道細流,蜿蜒而下。

「外圍有援軍突襲,我……我等不敵,只得脫身報信……」

他話未說完,耶律休哥忽地問道:

「有看見百噸王嗎?」

聲音突起,語氣卻更輕,比方才更靜、更冷,宛若獵鷹收爪一擊,讓鄭恕胸口猛地一緊。

他一愣,面露驚懼,聲音脫口而出:「沒……沒有!」

他的聲音在帳內回盪,顯得異常突兀。

接下來,是一段令人窒息的靜默。

風聲猶在,燈焰微顫,帳內數人卻無一動作。每一口呼吸彷彿都怕驚動什么潛伏的獸影。

鄭恕不敢抬頭,只感腳底如陷冰湖,寒意透骨。他不是沒見過軍中殺伐,但從沒見過耶律休哥用這種眼神盯著人。

那不是怒,不是恨,而是一種徹骨的失望與冷酷。

像是獅子看一只沒膽的狼。

耶律休哥終于微微抬眼,盯著地上的鄭恕,語氣無波無瀾:

「嗯,知道了。」

短短一句,冷得像落雪入骨,沒有怒斥,卻更勝責罰。

他抬手輕輕一擺,指向側旁一人:

「讓蕭破月帶百人隊隨你,將望北烽奪回來。」

聲音不高,卻如軍令鐵鑄,沒有轉圜馀地。

鄭恕心頭一震,像從懸崖邊拉回一線,連忙叩首,口中顫聲:

「末將……謝大帥——」

但他話未說完,耳邊卻又響起一道如冰刀切頸般的聲音:

「還有,回來記得領罰。連個小城都守不好,監軍這頂烏紗,你戴得太松。」

語聲未落,鄭恕已渾身一震。

那不是怒吼,不是喝斥,而是一種不容辯駁的宣判。每個字像是落在頸骨上的鉗子,冰冷、沉重,讓人無從躲避。

鄭恕臉色煞白,額上冷汗與爐灰混雜,滴落在地毯上滲出一片濕痕。他雙肩發顫,聲音細如蚊鳴:

「末……末將領命。」

他再次伏地,頭貼地毯,幾乎不敢呼吸。

帳內殺意未現,卻彷彿刀鋒正懸眾人咽喉。

帳外風勢驟緊,鼓聲遠遠傳來,像是戰馬遠嘶,又像刀鋒出鞘。

而在這鐵血沉默的將軍府里,無形的壓力早已逼至臨界。那不只是對鄭恕的警告,更是對整座幽州城的提醒:

——弱者,沒有退路。

門側一人踏前,腳步極輕,卻讓帳中氣息微變。

正是蕭破月。

他未著鎧甲,只穿一襲青袍,腰間僅束銀絲細帶,鬢角已現幾縷霜白,卻不顯老,反而透出一種沉靜如刃的冷鋒之氣。

他站得筆直,眉眼間帶著幾分慵懶,卻讓人不敢輕視。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像是對這場殺伐命令毫不在意,也像是對眼前跪伏的鄭恕有說不出的興味。

「百人隊不夠。」他語氣淡然,像說一件與己無關的小事,「得再給我兩副火油車——就用上次從宋軍那俘來的樣子打制的那型,對了,大帥我還需要三天時間準備。」

那語調平平,卻一句句砸在帳中眾人心頭。

火油車,那是灼城之物,焚門、破樓、潰軍心,殘忍而狠辣。

耶律休哥斜睨了他一眼,眼底閃過一抹深意,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那東西雖粗糙,每輛只夠點三回,還常走火,但對付人心,最見效。

蕭破月見狀,便不再言語,轉身欲行。

走過鄭恕身旁時,他腳步一頓,微微低頭看了他一眼。

「對了,監軍大人。」他語聲輕柔,像在與舊友話別,卻比刀鋒還冷,「回頭記得替我引路。這次要是又讓你從背后逃了……」

他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話鋒一轉,淡得刺骨:

「那可是我替你領罰了。」

鄭恕渾身一震,臉色瞬間發青。他垂下頭,連氣都不敢喘。

蕭破月卻不再看他,狐裘一披,腳步從容。

他的身影漸遠,卻如一把藏在雪中的刀,無聲無息地滑向戰場。

蕭破月腳步方才落定,帳中原本沉默的數名將校便下意識地互望一眼。

其中一人微蹙眉頭,低聲嘀咕:「又是他……這人殺性太重。」

「哎,但總能成事。」另一人悄聲回應,語氣中帶著一絲忌憚與無奈。

他們都記得那場在寧東口的伏殺,三日未合眼的蕭破月一人設局,一夜之內焚營三座,殺敵過百,活口卻一個不留。

那之后,連遼軍中人都私下稱他為「笑鬼」。

「笑里帶刀,從不講規矩,但……戰場上,他的規矩最要命。」另一名老將低聲道。

耶律休哥則始終面無表情,只在蕭破月走后微微動了動手指,輕叩椅扶。

他早已習慣這人的怪脾性,也清楚這把刀雖鋒利,但絕不聽鞘——只聽結果。

「蕭破月一出,便是燒殺俱下之時。」他心中如是想,眼神依舊冷靜,卻也藏著一絲不明的警惕。

至于鄭恕,在蕭破月離去的那一刻,額角冷汗便已滲出,他強自穩住身形,卻不敢抬頭。

那人一笑,便讓他從心底發寒——那不是尋常軍中將領的冷厲,而是像某種……自地獄走出的獸,披著人皮。

「與其領罰,不如死在路上。」鄭恕心里泛起這句話,喉頭發緊。

他從未如此后悔過自己的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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