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連日幫辦軍務，不曾聽教，不知先生近日可好？”魯肅作揖，笑臉而來。

諸葛亮見魯肅來探望自己，忙起身相迎。

“未及與都督和子敬賀喜，還請莫怪。”

“何喜之有？”

諸葛亮便將蔣干盜書，引發曹操中計，錯殺了蔡瑁、張允二人之事娓娓道來，猶如親見一般。

魯肅愕然。

諸葛亮忙說，“子敬，切不可在公瑾面前說起亮已先知此事，切記、切記！”

馬瑯從船艙中走出，望著魯肅漸漸遠去的背影。

都說女子的直覺都很準，但馬瑯真的不希望心中滋生的預感發生。

……

第二天，諸葛亮從周瑜的中軍帳中回返，面色平靜如常。

馬瑯正要詢問周瑜召見有何急事。

不一會兒，魯肅的身影遠遠出現。

諸葛亮忙遞給馬瑯一個眼色，她轉身回到自己的船艙。

同此前一樣，她伏案假裝抄寫文書，注意力卻完全在船艙之外。

“子敬，昨日我多番提醒，休對公瑾言說，他必定害我，不曾想你……方有今日禍事。”

“唉，終是肅有負于你。先生但有需求，我必答應，絕不出爾反爾。”

瑯從船艙中瞥見魯肅面帶坦誠，眼神鄭重，絕不像是應付或作謊。

“好，既如此，望子敬借我二十只船，每船要軍士三十人，船上皆用青布為幔，各有草人千余個，分布兩邊，聽我調遣，第三日包管有十萬枝箭。”

魯肅點頭允諾，“事不宜遲，我即刻去辦！”

“只不可又教公瑾得知，茲事體大，切不可再……”

魯肅點頭，面色更加誠懇。

馬瑯出來問詢，諸葛亮將前后告知。

她聽罷，看著江面，陷入了沉思。

接下來的兩天，她更是拿著魯肅給諸葛亮的令符，忙得不亦樂乎。

他帶著兩百人，先是找到軍需官。

這兩百人是魯肅暫時借給諸葛亮的兵卒，雖是奉魯肅之命聽候差遣。但眾人都對這個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的白面書生不以為然。

“大哥，我需將營庫中白膏泥和藤席盡數帶走。”

那軍需官白了他一眼。

“可有都督將令？”

“沒有，但有贊軍校尉令符。”

那軍需官看了一眼令符，又瞅了她一眼。

“哦，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被幾張空弓嚇得狗吃屎的江夏馬主簿吧？”

眾人也都跟著發出哄笑。

馬瑯心平氣和行禮，“十萬火急，還請大哥行個方便。”

那軍需官也不答話，對著身后的人有氣無力地吩咐，“讓他們搬。”

隨即又看了馬瑯一眼，嘀咕道。

“哼，不專心造箭，拌泥巴玩耍。兩日后，看你如何是好！”

身旁一人更是拍著他的馬屁，“想必那席子，也是受了軍法后留作自用的吧？！”

又是一陣哄笑。

眾人攜帶白泥膏回到那二十條船上，馬瑯囑咐。

“待明日午后草人扎好，將此泥膏拌水和勻，涂于草人之上。”

幾個兵丁初時只道她會其它造箭門道，此刻聽她說明日午后，紛紛嗤笑不已。

“她以為這些干草抹上這些泥巴，就能變成箭嗎？”

“是啊，我等將來是要用弓箭殺敵的，不是用來玩的。”

馬瑯依舊不以為意。

“請各位大哥遵從贊軍校尉之令。”

眾人一聽她又拿魯肅說事，雖不再言語，但臉上的不屑更加明晰了。

他又去找另外編織草人的四百人。

不出所料，這些人也對馬瑯的指手畫腳忿忿不平。

但也礙于魯肅的命令，不便發作。

當竊竊私語到“三天之期”，均是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

轉眼間，又過了一天，草人準備就緒，那些兵丁又將白泥膏攪拌著水，抹在草人身上，按照諸葛亮先前的囑咐，分離在船的兩邊。

先前的藤席全部浸濕，用繩索綁扎在每船的外側。

馬瑯又讓人將船只用鐵索相連，下艙準備水桶、沙土，舊棉被等物。

每船水線之下，加掛了漁網等物。

諸葛亮見狀，不住點頭稱許。

到了晚間時分，魯肅被密請到此。

“先生，船上何故多了這些物什？”

諸葛亮微微一笑，看著他，“子敬待會兒便知。”

魯肅進了船艙，看到馬瑯，不禁一怔。

“馬主簿何故在此？”

諸葛亮和馬瑯均笑而不答。

船隊在魯肅的疑惑中開拔。

不多時，江上大霧彌漫。前后船只互不能見，全憑諸葛亮等三人所在的首船引領方向。

馬瑯命令每船沿著一字長蛇狀前行。

霧越來越濃，魯肅問欲往何處，諸葛亮回答，“曹軍水寨！”

魯肅大驚失色，這時馬瑯在艙外傳令，眾船只擂鼓陣陣，喊殺沖天。

半盞茶之后，無數箭矢裹挾烈焰釘入各船。

江東水手慌亂，馬瑯疾呼：“莫慌！按計行事！”

不少火箭射中，箭頭深深嵌入涂滿濕泥的草人中，發出‘嗤嗤’的聲響，伴隨著刺鼻的青煙和零星的火苗竄起。

濕泥在高溫下迅速板結，但部分干燥的草莖仍在頑強燃燒……

馬瑯厲聲喝道：“沙土覆之！水潑火頭！”

兵卒們七手八腳，鏟起沙土蓋向冒煙處，將水潑向明火。

每船皆是如此。

濕泥遇水汽蒸騰，火苗掙扎幾下，終被撲滅。

這時候，主桅桿中了一支火箭，火勢大有蔓延之勢。

在此千鈞一發之際，她不顧灼熱，奮力將棉被甩向火焰中心。

殘留的火光映亮她冷靜的臉龐。

眾軍士此刻均性命攸關，早已沒了對她的逆反情緒，見她如此英勇，竟受到了感染和鼓舞。

眾人紛紛加入到救火與自救的行列中。

一些兵卒中箭，或死或傷，叫苦不迭。

馬瑯喝止，“喊什么，想活命就打起精神來！”

所幸各個船只的火勢很快得到了控制。

馬瑯瞥見一個兩天前對她根本沒有好臉的兵卒，現在看她的樣子，就像是在看一座遙不可及的高山。

不多時，火箭驟停，普通箭矢又如雨點般射來。

眾人見躲過一劫，紛紛躲在草人后面。

不少箭矢在白泥膏處，遇到堅硬的地方跌入江中，箭矢掛在漁網。

隨著左舷的草人、藤席上密密麻麻插滿了箭。

馬瑯即刻命令調轉船頭，使船兩頭受箭，她還特意要求掉頭時朝江北方向轉彎。

箭矢越射越多，船只越來越重。

水線邊緣的漁網也完全在水中散開，無數未中落水的箭矢也被網牢牢兜住。

馬瑯心知應該夠數了，隨即回艙稟報。

諸葛亮的泰然自若和魯肅的瞠目結舌，同時進入了她的明眸之中。

魯肅回過神，談及火箭之心，仍然心有余悸。

諸葛亮勸慰，“曹兵火箭，意在探尋我軍行蹤走向，但見江中大霧濃密，火光暗淡微弱，必然換成尋常箭矢。”

魯肅點頭稱是，“先生言之有理。打造火箭，工序繁雜，定然不會多用。”

此時，江上的霧已漸漸散去。諸葛亮急令回船。

北岸依稀傳來“快停”“中計了”等喊叫聲。

馬瑯站在船頭，沖著逐漸遠去的北岸，帶頭大喊。

“謝曹丞相贈箭！”

眾兵士跟著她，齊聲附和著吶喊。

待船隊返回駐地，密密麻麻、不計其數的箭矢讓江東眾將及兵士如在夢中。

周瑜一臉驚訝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站在他附近的軍需官、兵曹掾史等人，嘴張得比兩天前哄笑時要大得多，眼睛也瞪得比任何時候都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