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爐里的火舌舔舐著橡木,在黃芷晴臉上投下?lián)u曳的光影。
她斜倚在土耳其軟墊上,指尖繞著水晶杯細長的杯腳打轉(zhuǎn),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壁上留下蜿蜒的淚痕。
沐辰逸甩在羊絨地毯上的文件散落開來。
股權(quán)讓渡書、軍火線密匙、德瑞銀行的保險箱憑證,甚至還有孟家老宅的地契。
紙張邊緣擦過她裸露的腳踝,像無數(shù)試圖挽留的手。
“夠不夠?”
他單膝跪在火光邊緣,襯衫領(lǐng)口大敞,露出鎖骨下那道猙獰的彈痕,“不夠的話……”
金屬撞擊聲突兀地響起。
一把勃朗寧手槍被拍在茶幾上,槍柄上刻著的“辰”字在火光中泛著血色。
黃芷晴忽然輕笑出聲。
她伸出腳尖,慢條斯理地撥弄那些文件,真絲睡袍下擺滑落,露出小腿上未愈的針眼。
“沐帥這是……在拍賣自己?”
窗外,雪崩警報隱約可聞。
沐辰逸突然暴起,帶著硝煙味的身軀將她完全籠罩。
他掐著她下巴逼她直視自己,瞳孔里跳動的火焰比壁爐更灼人。
“我要你活著。”
每個字都像從齒縫間擠出來的,“哪怕你繼續(xù)算計我、利用我、把我的心肝脾肺腎都掏出來賣……”
黃芷晴的睫毛輕輕顫了顫。
她當(dāng)然知道這些文件的價值。
足夠買下半個華洲軍火市場,能讓孟懷瑾那樣的老狐貍都眼紅。
可此刻她只聞到沐辰逸身上混著血腥味的龍涎香,那是他每次為她收拾爛攤子后,特有的氣息。
“我要的不是這些。”
她突然用槍管挑起他的下巴,冰涼的金屬貼著那道新鮮的咬痕,“知道李寧屹的夫人為什么敢挑釁我嗎?”
槍口緩緩下移,抵住他心臟位置。
沐辰逸的軍裝布料在壓力下微微凹陷,就像那年他為她擋子彈時,鮮血也是這樣在呢子面料上洇開。
“因為所有人都覺得……”
她扣動保險的咔嗒聲在寂靜的室內(nèi)格外清晰,“我只是你們博弈的彩頭。”
爐火突然爆出個火星。
沐辰逸握住她持槍的手,牽引著按在自己左胸。
掌心下,他的心跳快得驚人:“感覺到了嗎?”
他帶著她的手往下移,經(jīng)過每一道為她留下的傷疤,“這些從來不是籌碼……”
槍管最終停在腹部的舊傷上,“是烙印。”
黃芷晴的指尖突然抖了一下。
她想起昏迷時反復(fù)做的那個夢:李寧屹抱著血淋淋的襁褓跪在雪地里,而孟懷瑾站在臺階上冷笑。
“早說過,她這種人……”
水晶杯突然從茶幾滾落,紅酒在文件上漫開,像一灘陳年的血。
“沐辰逸。”
她扔掉槍,染著丹蔻的指甲掐進他傷痕累累的掌心,“我要你記住……”
壁爐的火光將他們的影子投在穹頂上,交疊的身影如同中世紀壁畫里殉道的圣徒。
當(dāng)她終于吻上他顫抖的唇時,嘗到了咸澀的鐵銹味。
不知是誰的血,或者淚。
——
窗外,今年第一場山雪終于落下。
沐家莊園的玫瑰開了第三茬時,華立城的權(quán)貴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樣的景象。
沐辰逸端著藥碗穿過回廊,軍裝袖口沾著晨露,而黃芷晴裹著孔雀藍睡袍窩在紫藤花架下,赤足踩著他特意從云南運來的青玉磚。
那玉磚夏日生涼,冬日溫潤,底下還埋著德利進口的地暖管線。
“今日的雪蛤燉好了。”
他單膝點地,銀匙在瓷盅里攪出裊裊熱氣。
傭人們早已退到三十步開外。
誰不知道夫人吃藥挑嘴,得沐帥親自哄才行。
黃芷晴懶懶翻過一頁雜志,鎏金指甲在頁面上刮出細響:“太腥。”
“加了枇杷蜜。”
沐辰逸變戲法似的從軍裝口袋摸出個琺瑯罐,里頭琥珀色的蜜糖映著她突然亮起的眸光,“是你上回說喜歡的嶺邊南老蜂場……”
話音未落,黃芷晴突然傾身叼走他指尖的銀匙。
這個動作讓她睡袍領(lǐng)口滑落半寸,露出鎖骨下淡粉的疤痕。
去年那場大手術(shù)留下的。
沐辰逸眼神一暗,指腹已經(jīng)下意識撫上那道疤。
“沐九爺如今越發(fā)會伺候人了。”
她含著銀匙輕笑,舌尖卷走勺沿的蜜糖,“比孟家的廚子強。”
這話像把鈍刀,在沐辰逸心口慢慢碾。
他當(dāng)然記得初見她時的模樣。
孟懷瑾書房里,那個連茶涼了都不敢吱聲的少女。
如今她摔碎古董鐘他都能笑著收拾,不過是想把當(dāng)年虧欠的驕縱,十倍百倍地補回來。
花匠推著除草機經(jīng)過,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人人都道沐帥養(yǎng)了只無法無天的金絲雀,卻不知這孔雀藍睡袍是找蘇繡傳人訂制的,連內(nèi)襯都繡著安神的草藥紋樣。
就像此刻她腕間叮咚作響的翡翠鐲,看似隨意戴著,實則是請高僧開過光的藥玉。
沐辰逸從來不信這些,但是因為黃芷晴,他信了!
“下午沃德醫(yī)生要來復(fù)診。”
沐辰逸突然握住她腳踝,掌心貼著那塊微涼的青玉,“別躲。”
黃芷晴踢了他一腳,繡著金線的拖鞋飛進玫瑰花叢。
她總這樣,一提看病就鬧脾氣,像極了當(dāng)年不肯喝藥把碗摔出窗外的模樣。
只是如今窗下永遠守著接藥的親兵,而沐辰逸會不動聲色地換上新碗,再哄一句“乖”。
管家捧著電話碎步走來:“先生,軍部……”
“滾。”
這個字驚飛了檐下的藍喉歌鴝。
黃芷晴卻笑了,染著鳳仙花汁的腳趾蹭過他西褲上的褶皺。
“沐帥好大的官威。”
沐辰逸捉住那只作亂的腳,突然從內(nèi)袋掏出個絲絨盒。
黑絨襯里上躺著把純金小鑰匙。
華立銀行最隱秘的保險庫,存著她當(dāng)年沒能帶走的全部嫁妝。
“物歸原主。”
他低頭吻她踝骨上的紅痣,喉結(jié)抵著冰涼的翡翠鐲,“包括我。”
陽光穿過紫藤花架,在他們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黃芷晴望著鑰匙上熟悉的纏枝紋,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母親臨終前塞給她的那把銅鑰匙。
原來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困住金絲雀的從來不是籠子,而是甘愿折斷翅膀也要守護她的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