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是誰的棋子
- 繡骨貞心
- 阿林不怕冷
- 2191字
- 2025-07-07 00:00:37
當夜,工坊熄燈后,承瑾伏在案頭想不明白究竟是誰在使壞。
更鼓聲中,她聽見工坊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承瑾靜悄悄地起身查看,竟然見一個黑影正在翻找繡品。承瑾抄起剪刀,大喝一聲:“誰?”
黑影轉身,竟是平日里最不起眼的雜役石墩。
月光下,他手中握著的正是那卷被砒霜污染的殘布。
“你果然來了。”鄒嬤嬤的聲音從暗處傳來,帶著了然的冷笑,“說吧,是誰指使你的?”
石墩撲通跪地,渾身發抖:“是...…小人不能說,小的全家性命在他手上!”
“你這狗奴才想活命就老實交出幕后黑手!”鄒嬤嬤厲聲道。
“他說只要毀掉團龍紋和十二章紋,就能讓登基后的新皇不順...…”石墩哆嗦著。
“他是誰?——別磨嘰了!”鄒嬤嬤緊逼顫顫巍巍的石墩。
忽然,石墩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入他自己的心臟處。
承瑾驚悚地捂住嘴,眼睛猛地睜大,瞳孔收縮,眼神里充滿了錯愕和慌亂,緊接著踉蹌朝后跌倒在地上。
石墩“嘣”地摔在地上,他的頭靠著承瑾腿邊,一副痛苦的表情囁囁道:“小人死都不能說,不然……不然……”
“爹……娘……”石墩的身體隨著微弱的呼喊,漸漸不再抽搐。
咽氣的石墩,一雙眼睛依然大睜著,灰蒙蒙的瞳孔凝滯在某個虛空的點,眼瞼僵硬地撐開,灰白的眼白中凝固著遺憾與驚惶。
昏暗的光線下,周遭的空氣被石墩這空洞的一雙眼睛泛起無邊無際的寒意。
承瑾捂住嘴哭著,經歷過生死的人,原本親眼目睹家人一個個慘死的她,見到平日里沒什么交集的石墩死在她面前,還死不瞑目地盯著她,她還是萬般害怕和難受。
她腦子里浮現出父親的那雙眼睛再也不會眨動,像是蒙塵的玻璃珠,永遠定格了最后一秒的驚恐。
承瑾永生難忘阿爹半張的眼瞼像兩扇被摧殘的門扉,阿爹那該閉合的生命之門,卻因執念卡在雨夜的虛掩處,任由黑暗灌進空洞的眼眶,倒映著廂房內漸漸冷卻的寂靜。
無助的承瑾爬到鄒嬤嬤腳邊,鄒嬤嬤卻冷漠地不理她。
原來,朝中勢力暗潮涌動,有人妄圖借冕服不祥之事動搖新皇根基。
承瑾不敢看已經氣絕而亡的阿福,握緊剪刀,心中涌起怒意:“為了一己私欲,竟拿天下蒼生當棋子!”
“帶走吧。”鄒嬤嬤對暗處的侍衛吩咐道,“明日早朝,該讓某些人付出代價了。”
某些人?
難道鄒嬤嬤是誰?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的石墩究是誰的棋子?
這場危機雖然暫時化解,但承瑾知道,汴京城的暗流從未平息。
她爬起身,摸到案頭前,握緊手中銀針,暗暗發誓:只要手中針線還在,就絕不會讓心懷不軌之人得逞。
工坊內的燈火被張嬤嬤點燃,幾個嬤嬤在討論著,對被驚嚇到的承瑾無暇顧及。
“姜承瑾——”樊姑姑的銀尺拍在承瑾肩膀上,承瑾猛然地一聲“啊!”
樊姑姑駭然道:“很痛嗎?”她出手并不重啊。
樊姑姑瞧見承瑾一張清麗的臉蛋不見血色的蒼白,且眉頭下意識地緊鎖,嘴角下拉,帶著一絲僵硬的恐懼,身體劇烈地顫抖,突兀地又瞬間僵住,整個人像被鎖定住一樣,透著難以掩飾的慌亂和無措。
鄒嬤嬤冷哼道:“她是被你駭到了。”
承瑾是被嚇到了,銀尺落在肩膀上時,根本沒痛感,是她已經被阿福快了嚇破膽。
“你還杵在這做甚?”鄒嬤嬤瞪了一眼丟了魂似的承瑾,“還不去睡覺?”
經歷過這一天的離奇事件,鄒嬤嬤對她的態度明顯要好一點點。
“你那差點被毀的日紋,能補救就補救,若不能補救,就重新繡是最好。”樊姑姑道。
“時間緊任務重,稍作松懈都很難在一個月內繡完十二章紋。”一直沉思寡言的張嬤嬤說道。
“明早你不用趕早來上工。”樊姑姑委婉道,這孩子被嚇得瑟瑟發抖,看樣子三兩天都難恢復。
“是。奴婢這就退下。”承瑾福身,放下剪刀。拖著灌鉛似的雙腿退出工坊。
微風拂過,將案頭的《名家繪畫圖譜》給吹開,泛黃的紙頁間飄落一片干枯的薔薇。承瑾拾起花瓣,想起青梧苑的木香花,她將薔薇夾進書頁。
“這丫頭若不是最先發現石墩,老奴現在都不會認為是這平日里默默無聞的石墩干的。”
鄒嬤嬤對張嬤嬤和樊姑姑說這話時,承瑾的一只腳腳已跨出青石門檻。
意思就是石墩的死,不是自找的,是她承瑾間接害死的。
承瑾呆呆地愣在門口。
鄒嬤嬤的意思就再明顯不過,承瑾的手上是沾了石墩的血。
承瑾冒雨奔跑,雨雖然不大,沒戴斗笠沒穿油布,腳上的木屐終究是在一處水洼處打滑摔倒……
這一夜,汴梁城的燈火依舊璀璨,而文繡院的西側院落內,承瑾洗漱完,大腦里卻似有千軍萬馬奔騰,更別提睡了。
黑暗中,她翻來覆去,終于聽到鄰床的繡娘開口說話了:“還讓勿讓人困覺個啦?”
翌日一早雨停了。
承瑾依舊于卯時初刻進入工坊。
難得的,是同屋住在一起的繡娘鄧小翠與她一道踏入工坊。
“承瑾,儂個日紋還有救勿啦?”邊打哈欠邊揉眼的鄧小翠,來自秀州華亭縣,進入文繡院兩年。
鄧小翠在燭火前仔細打量承瑾繡繃上被留下瑕疵的日紋圖。
“昨兒夜里嬤嬤們就贊賞小翠姐姐的繡品有靈性。”承瑾給鄧小翠戴高帽子。
“吾底就說嘛,吾底繡出來個勿差個!”鄧小翠“吳儂軟語”糯糯的,語調輕輕的,帶著點婉轉,聽著就很舒服。
“吾底來文繡院兩年了,一直老刻苦個——唉,儂是勿曉得,剛進來辰光,吃了交關苦頭呀。”
“是呀,是呀……”承瑾邊答鄧小翠的吳儂軟語,邊按著補救團龍紋的繡法,將昨日未改完的日紋改為“云海捧日”,她的手在輕輕抖動,金線便在龍袍上蜿蜒游走。
昨晚石墩倒在她腿邊咽氣的,那雙死不瞑目的眼讓她不敢獨自來工坊了,她幾句巧言便將鄧小翠給自愿一道趕早進工坊。
天亮時,承瑾手中的日紋與云紋相結合,金色的太陽周圍飄逸的云朵,波浪般起伏的云紋與太陽相互交輝。
“哇,儂個赤足烏也好有靈性個……”鄧小翠低呼,她簡直要驚掉下巴。
這句話,承瑾是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