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是夜

林中樹影斑駁，在寂寂的月輝下被風吹的簌簌響。廊橋穿過竹林，通向一間瑰麗的宮殿。

漢白玉臺基托起三重飛檐，檐角鴟吻昂首向天，鎏金獸首被月輝裹挾，分明是極富貴奢華，卻透出幾分蕭瑟頹唐。

就著月色看去，偌大的宮殿卻只有三兩燭火，在緊閉的窗欞上透出一個消瘦的身影，靜靜的坐著。窗戶上的影子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只能關注到她的背脊挺的很直，很刻意，好像在提醒自己堅守些什么。不過這些我們都無從得知了。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貴妃娘娘，只是一個身影。與我想象的很不一樣，或許是影視劇看多了，當我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第一次聽到別人說起貴妃娘娘，說她與這兒的皇帝是潛邸走來的情分，是這宮里位份最高的主子，便私以為她會是張揚明媚的性子，又莫名為她擔憂。

潛邸跟過來的，其父兄定是有從龍之功，而貴妃娘娘又多年未有所出，想來是皇帝忌憚，不敢讓她的孩子坐上皇位，王朝外戚干政江山易主。保不齊這位娘娘也遭受毒手，不能生育。

抱著這樣的心思，我天然地對這兒的皇帝生了幾分厭惡的心理，既要其父兄的輔佐，又要其子女的犧牲，又當又立結果國家治理的也是一團糟，真是無甚用處光會投胎罷了。

所以每每去承明殿灑掃總是不盡力，偏要在床頭桌底留下灰塵好蹭他頭發上衣服上，便算作是我替貴妃娘娘也替原身報仇了。

是的，我不是這里的人，搞不清楚原因某天一睜眼就醒在宮女的大通鋪上，還沒摸清狀況就挨了鞭子，初來那天在柔福殿勤勤懇懇的擦地卻不知怎的沖撞了長公主，只見高臺上的貴人端坐，一個十七八歲女孩站出來揮揮手，幾個黃門拖住我拽了下去，長長的指甲嵌入我的皮膚，幾鞭下去皮開肉綻。

好在原身還有一個小姐妹，當年冀中叛亂逃難時和原身有過一面之緣，后又在宮中遇到，又一起做了灑掃宮女，一來二去就成好姐妹了。這也是為什么我說這個皇帝治國能力一般，國家三天兩頭搞叛亂，而且我和杏兒（小姐妹）這樣的難民也能進來當宮女，不是說清代宮女都第一個條件就是上三旗包衣出身嗎？有點隨便了。

也不知道我這是被扔哪兒去了，我即沒看過相關的小說也將這個世界對應不上任何一個朝代。淺薄的了解全都來自于對杏兒的套話，誰懂一睜眼拔劍四顧心茫然的無力感，我要回家！

（二）

在這兒呆了一個月，我真的有點老實了。

每天五點多就起床當奴婢，好想回去上早八。

……

剛來的一頓打讓我本本分分的當了一個月小牛馬，雖然有偷偷摸摸以權謀私——抹布掌握權，但總體來說也沒再犯什么大錯。

這天，掌事女官心不在焉的，頻頻發呆還時不時的往窗外望，時而眉頭緊鎖，時而低眉淺笑，又驀然含羞帶怯臉頰染上緋紅。我三步并做兩步擦到杏兒身邊肘擊她，又在她望過來之后擠眉弄眼的朝向女官的方向。只一眼，她便明了，到底還是當地人，八卦就是知道的全些。

“承明殿前郭統領手底下有個姓徐的侍衛，聽口音是淮南的”杏兒壓低聲音道。

“那豈不是和姑姑是一個地兒出來的，保不齊還是打小情分”旁邊圓圓臉的姑娘悄聲道，也不知她是何時來的，果然還是八卦最吸引人，人一下子都鮮活起來了。

姑姑左走右瞧，終于還是出了門，要知道擅離職守可是要罰鞭子的，姑姑一向循規蹈矩，怎會明知故犯。背上的傷疤已經好全了，疼痛也早甩到煙消云外去了，我躡手躡腳的跟上了，只我一人，杏兒和圓圓臉都不敢來，八卦的使命只能交給我了。

那是一處很美的園林，假山與亭閣交錯分布，曲水蜿蜒繞山入林，明明方才七八月，各色的菊花已經擺上了，沒見過的墨菊、綠云，叫不出名兒的中細管瓣、內黃外棕，總之是長見識了，各色的窗戶:方的、菱形的、花型兒的、甚至還有玻璃，已經這么高級了嗎？假山后傳來交談聲，卻不是姑姑。

“阿霽，別離開朕”低沉又帶著絲絲祈求的聲音傳入我的耳朵，聽起來是年輕男子。沒想到咱們這位皇帝還挺年輕的，這句話傳達出很多八卦哇，想不到當皇帝的也有所求而不得的。

對面沒有回應，空氣一直沉寂，久到我以為不會再有人說話時，聽到了一聲孱弱的回應

“回吧，陛下”

后來我才知道，貴妃娘娘的名字就叫沈霽月，想來這聲“阿霽”就是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