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醉仙樓沒有停泊在江心，而是安靜的靠在了岸邊。

蘇眠下車，徑直上了醉仙樓，找到奧姑所說的包間。

那間房門沒有關，大喇喇的開著，蘇眠就這樣進去找到了肆意斜靠在床榻上的商鶴行。

商鶴行披著長發，耳朵上別著一朵紅艷的小花，身子斜斜倚在繡花軟榻上，衣襟大敞，露出里頭雪白的中衣，偏又沾了酒漬胭脂，斑駁狼藉。

他一手拎著半傾的金樽，瓊漿淅瀝瀝灑在袍角，浸透錦緞；另一手胡亂攬著身旁的美人，指尖勾著人家的翠玉耳墜，醉眼迷離地笑。

直到見到蘇眠，他的狹長的雙目才稍稍清醒些。

他忽然坐直，推開身側的人，肅聲讓她們都下去。

心里則是暗罵，榆木這個榆木腦袋，人都到門口了也不知道提醒他一下！看等會怎么收拾這蠢笨的奴才！

“我、我逢場作戲呢，你可……千萬別誤會?！鄙铁Q行聲音沙啞，有些難掩的狼狽。

床榻上的公子，分明醉得衣衫不整、青絲散亂，卻偏有種渾然天成的貴氣，仿佛天生就該這般荒唐，尤其是那副風流相，劍眉斜飛入鬢，偏生眼尾微挑，天生含情目，醉意朦朧時更顯瀲滟，似笑非笑地瞥人一眼，便教人心尖發顫。

蘇眠能想到的是，即便是商鶴行克制，可那些女子，當是招架不住的吧。

有時候，她也會假設，萬一有一天，演著演著，天雷勾地火，商鶴行會不會假戲真做?。?

不過真做了那又如何呢？畢竟那身世擺在那，這些對未來的蜀君而言，都是小事。

“跟我解釋什么？”

思緒攏回。

蘇眠勾了勾唇，坐在一旁的桌上，給自己倒了杯酒，眉目很淡很淡的看向商鶴行，含笑的語調里皆是調侃，“將來你回了西蜀，做了王，后宮佳麗三千，應有盡有，想想未來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西蜀君，是該提前適應適應這美人在懷的感覺才是?！?

“眠眠，”商鶴行扔了酒壺，走過來，一把奪走她手里的酒杯，神色看起來好像真的生氣了，語氣都有點急，“外面的人如何傳，旁的人如何看我都行，唯獨你……不許胡說?！?

外人怎么看，這些都是他希望呈現給他們的，可他并不想讓蘇眠也這般覺得，即便她知道，他也不想她拿這個開玩笑。

畢竟開了玩笑，就說明蘇眠根本不在意他。

蘇眠漫不經心的點點頭，問起了別的，“對了，你不是被打瘸了嗎？難不成蘇伯軒都替你作弊了？”

這般提起，商鶴行忽然皺了眉頭，彎腰去扶腫脹的左腿，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嘶聲。

顧著起來反駁蘇眠，倒是忘記了還有傷在身，他一臉幽怨的瞪了蘇眠一眼，仿佛都怪她，要不然也不會激動忘形。

蘇眠掩嘴笑了笑，主動給他搬了張凳子讓他坐下。

“蘇伯軒這個斯文敗類，平時看著文縐縐的，下起手來是真狠！氣死我了，還有那蘇祖平，仗著自己是祭酒，動不動搬出陛下來壓我，父子倆沒一個好東西！”

商鶴行見有人問起，便瘋狂倒苦水，一臉嗚呼哀哉，裝得尤其可憐，“你還笑，疼死本君了?！?

蘇眠低頭在書袋里翻找著方才在醫館里帶來的藥，遞給商鶴行。

隨后單手撐著臉，饒有興味的問起，“你倒是說說，到底是怎么惹得好脾氣的蘇師兄下手這么狠??？”

“小九頑皮，想著從外面帶幾個女子進書院，我覺有趣，便應了他，誰知道嘛，恰巧就撞上蘇師兄，那幾個女子圍著師兄調笑嬉鬧……”

“……你把人帶書院里胡鬧，還差點害人家兒子清白不保，蘇祖平沒有拉你到御前問罪都算好的了，蘇師兄他沒把你腿打斷也都算是大人不記小人過了?！?

蘇眠搖搖頭，表示眼前的紈绔一副沒救的模樣，尤其是想到蘇師兄那一板一眼的人，差點清白不保，那場面瞎想想都覺得滑稽，但到底還是忍了笑。

“誰知道這么倒霉，撞上了他啊?！鄙铁Q行不知悔改似的，悻悻說道。

蘇眠懶得管他的荒唐事，重新捏著酒杯，抿了口酒，問道：“我讓你暗中找人聯系左宣王，從青州出一批軍械給他，這事你辦了嗎？”

“辦了，謝執從左宣王那得知消息后，親自寫了封信來?！?

蘇眠攤手問他要，可是見他兩手空空，“信呢？”

“呃，我看了，燒了?！?

商鶴行本來不以為然，但見蘇眠逐漸蹙眉，神色不悅，忙解釋，“誒呀，他就是說愿意出雙倍的價格購買，我看完之后又怕留什么不好的證據，就先燒了，怎么，眠眠不信任我？”

蘇眠收回手，漸漸松了眉頭，一臉正色的喝了口酒，“沒有，你繼續說?！?

“你放心吧，等青州的碼頭建好，水上運輸徹底完善，那邊的商鋪就可以同意官員監制，出貨給謝執了?！?

聽到這，蘇眠點點頭，表示放下心了，加了句，“到時候通知商鋪，原價賣出就好?！?

商鶴行蹙眉，隱約覺得不對，沉吟道：“……眠眠，謝執那陣法似乎很厲害，你真的還要給他如虎添翼，送他這么貴重的東西？”

“你知不知道你那私設的民營兵鋪在青州是天字一號??？那都是排著隊的人要購買……你這就把辛苦設計了兩年心血的兵刃拱手送人了？”

天字一號炙手可熱，原價賣出？等于放著更大的生意不做，做了個最便宜的，在商鶴行看來等于跟送沒什么兩樣了。

他盯著蘇眠上翹的睫毛，輕聲問，“究竟為何??？”

蘇眠想了想，指尖習慣性的點著桌面，一下又一下，聲音里略帶了一絲醉意，“因為他長得好看？”

“那我也長得好看啊，為什么不是給我呢？”

看出她狀態微醺，呼吸間都是香醇微淡的酒氣，商鶴行勾了勾唇角，露出一絲邪肆的笑，倚著桌子，湊近她的臉，很輕很認真的問她，話里意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