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蚨城的城門樓子比我想象中還高。

我仰頭望著那斑駁的青銅門環(huán)，聽著陳大牛在身后扯著嗓子跟守城修士報身份——“萬寶閣外門弟子陳大牛，帶隊友李觀棋、蘇婉兒參賽！“，聲音撞在城墻上又彈回來，震得小寶在我肩頭打了個噴嚏。

“這陣仗比咱們山腳下的廟會還熱鬧。“蘇婉兒拽了拽我袖子，目光掃過街道兩旁掛著的杏黃戰(zhàn)旗。

我順著她視線看過去，茶樓檐角挑著“青蚨杯大比押注處“的紅幡，賣糖葫蘆的老頭把竹簽子插成小旗子，連街邊賣靈米糕的大娘都在吆喝：“買糕送平安符，保參賽小郎君旗開得勝！“

我摸了摸腰間儲物袋，里面固元丹的瓷瓶硌得大腿生疼。

老爹今早硬塞了三把銅鑰匙進來，說“青蚨城當(dāng)鋪規(guī)矩多，萬一打輸了賣裝備記得找王記，那老板是我上次賣奶茶認識的“——這老頭，明明說不打工了，偏要往我行李里塞半袋炒瓜子當(dāng)“應(yīng)急干糧“。

客棧在演武場后巷，叫“松風(fēng)居“。

陳大牛把靈車停在門口時，車轱轆碾過滿地炮仗紙，紅的黃的碎成星星點點。

蘇婉兒剛跨進門檻就抽了抽鼻子：“有艾草味——老板娘肯定在屋里熏了避邪香。“說話間，穿靛藍圍裙的老板娘從柜臺后探出頭，眼睛亮得像淬了靈玉：“可是萬寶閣的小郎君？

二樓東邊三間房給你們留著，窗戶外頭能看見演武場旗桿！“

我們剛把行李堆在木桌上，蘇婉兒就“啪“地拍了下桌子。

她發(fā)間的冰魄符晃了晃，在墻上投出冷白的光：“先說戰(zhàn)術(shù)。

大牛你體修皮厚，明兒擂臺要是遇著火屬性修士，你就頂在前頭吃頭三招。

觀棋的《九轉(zhuǎn)靈樞訣》能引動靈氣亂流，等對方靈力耗得差不多了，你就——“

“咳。“陳大牛撓著后腦勺打斷她，“那啥...我昨兒在山腳下試了試新煉的金剛符，貼在護心鏡上能硬抗筑基期修士的小法術(shù)。

不過...“他突然壓低聲音，“我聽守城的老張頭說，李明軒那小子請了個幫手。“

我手指在桌沿敲了敲。

李明軒是萬寶閣嫡系，上個月家族考核時把我推下過懸崖——要不是老爹提前給我塞了避墜符，早成山腳下的泥點子了。“什么幫手？“

“說是他表舅，筑基中期的散修。“陳大牛從懷里摸出張皺巴巴的紙條，“老張頭說那家伙愛賭錢，上個月在賭坊欠了李明軒他爹五十塊中品靈石。“

蘇婉兒的冰魄符“滋啦“一聲燒著了邊角。

她猛地站起來，發(fā)梢的銀鈴叮當(dāng)響：“那咱們得加防備！

觀棋，你那套藏在儲物袋夾層里的軟甲，明兒必須穿上。

大牛你把金剛符貼滿護腕，我再畫三張定身符備用——“

“婉兒。“我按住她發(fā)抖的手背，“咱們?nèi)齻€從練氣三層打到現(xiàn)在，靠的不是防，是變。“我從儲物袋里摸出那本卷邊的《九轉(zhuǎn)靈樞訣》，書頁間飄出片干桂花——是蘇婉兒上周塞的，說“聞著香能提神“。“你冰魄符專克火，大牛抗傷，我負責(zé)找破綻。

不管對方請誰，咱們按老規(guī)矩來：先讓，再拖，最后反殺。“

蘇婉兒盯著我看了會兒，突然笑了。

她把燒糊的符紙團成球扔窗外：“行，聽你的。

不過明早我要去買十籠桂花糕當(dāng)早飯——老板娘說她蒸的糕能沾靈蜜，吃了腦子靈。“

陳大牛一拍大腿：“我去租三匹靈鹿！

咱們風(fēng)風(fēng)光光從演武場正門進，讓那幫看笑話的知道，萬寶閣外門弟子不是軟柿子！“他風(fēng)風(fēng)火火往外跑，門框上的銅鈴被撞得亂響。

小寶蹲在窗臺上舔爪子，尾巴尖掃過我手背：“那柳家丫頭在南街。“它突然豎起耳朵，“她往這邊來了。“

我剛走到客棧門口，就看見柳若兮。

她穿月白廣袖裙，發(fā)間插著支冰棱狀的玉簪，在日頭下泛著冷光。

街道上的修士自動往兩邊讓，像被分開的潮水——冰玉體的威壓，連練氣期修士都扛不住。

“李觀棋。“她在我面前兩步遠的地方停住，聲音像碎冰撞玉，“聽說你這月破了三次演武場的木人樁？“

我摸了摸鼻尖：“柳姑娘消息真靈通。“

她忽然笑了，眼尾挑得像把小劍：“我在演武場等你。“說完轉(zhuǎn)身就走，裙角帶起的風(fēng)里有股雪水浸梅花的冷香。

我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小寶突然在我耳邊嘀咕：“她腰間掛的玉牌，是寒梅宗的信物——柳家跟寒梅宗有交情。“

我沒接話。

夕陽把青蚨城的城墻染成蜜色，遠處傳來敲梆子的聲音：“戌時三刻——關(guān)城門嘍——“

晚飯后，蘇婉兒抱著食盒回房補符，陳大牛去演武場踩點。

我坐在窗邊，看樓下酒肆的燈籠一盞盞亮起來。

二樓雅間的窗戶沒關(guān)嚴，飄出李明軒的笑聲：“趙兄放心，那李觀棋就是個只會裝菜的廢物。

等明兒他上了擂臺，我讓表舅在臺下給他加點料——“

“噓。“另一個粗啞的聲音壓低了，“萬寶閣那幾個長老可不是吃素的。“

“怕什么？“李明軒的酒杯重重磕在桌上，“我爹早跟三長老打過招呼了。

再說...“他的聲音突然陰惻惻的，“那小子要是敢贏，我就把他娘當(dāng)年偷練禁術(shù)的事捅出去——“

我猛地站起來，窗戶“吱呀“一聲撞在墻上。

樓下的聲音戛然而止，過了會兒，雅間的門“砰“地被推開，李明軒紅著眼眶沖出來，正撞在端著茶盞的小二身上。

他罵了句什么，踉蹌著往巷子里跑，趙天霸陰沉著臉跟在后面。

小寶跳到我肩頭，爪子輕輕按在我心口：“別沖動。“它的毛軟乎乎的，“你娘的事，等比賽完了再查。“

我深吸口氣，把涌到喉嚨口的血又咽回去。

月光爬上窗欞時，蘇婉兒抱著符紙推門進來，發(fā)梢還沾著星子似的碎符灰：“我畫了二十張冰魄符，五張定身符。

大牛說靈鹿租到了，明早寅時三刻來接咱們。“她突然頓住，“你臉色怎么這么白？“

“沒事。“我扯了扯嘴角，“可能是瓜子吃多了。“我摸出老爹塞的瓜子袋，往她手里塞了把，“嘗嘗？

老爹說這是用靈泉水炒的，吃了腦子好使。“

蘇婉兒嗑著瓜子爬上床，符紙在她身側(cè)堆成小山。

我躺到自己床上，望著天花板上晃動的樹影。

這一個月來的畫面在腦子里過電影：老爹在靈市支著奶茶攤跟丹師討教煉丹術(shù)，額角的汗把毛巾都浸透了；蘇婉兒蹲在灶房畫符，手背被符筆燒出的泡疊著泡；陳大牛在山澗里舉著巨石練體，肩膀上的血痂掉了又結(jié)...

窗外的更夫敲了兩下梆子：“子時——“

我剛要閉眼，就聽見瓦當(dāng)上有細碎的響動。

像是貓爪子抓瓦，又像是...有人踮著腳走路。

我屏住呼吸。

那聲音從東頭的屋檐挪到西頭，在我窗邊停住了。

月光把窗紙照得發(fā)白，隱約映出個黑影——不是貓，是人。

我攥緊了枕頭下的短刃。

儲物袋里的固元丹硌著腰，老爹塞的銅鑰匙叮鈴當(dāng)啷響。

那腳步聲又動了，往樓下的方向去了。

我輕輕翻身下床，鞋跟剛沾地，就聽見“咔“的一聲——是地板的老木頭在響。

窗外的動靜猛地停住。

我攥緊短刃，心跳聲大得要震破耳膜。

就在這時，樓下突然傳來陳大牛的大嗓門：“誰？！干什么的？！“

我沖到窗邊，正看見個灰影翻上圍墻，月光照出他腰間的玉佩——是趙天霸的虎頭紋。

我剛要開窗，就聽見蘇婉兒在身后迷迷糊糊地問：“觀棋？

怎么了？“

“沒事。“我轉(zhuǎn)身把短刃塞回枕頭下，“可能是野貓。“

可我盯著窗外的夜色，總覺得有什么東西，正像蛇一樣，在暗處吐著信子。

后半夜的風(fēng)卷著松濤聲灌進來，我裹緊被子，卻怎么也睡不著了。

直到聽見遠處傳來雄雞的第一聲啼鳴，我才迷迷糊糊合上眼。

半夢半醒間，好像看見柳若兮站在演武場中央，冰棱玉簪閃著冷光；李明軒舉著酒盞笑，嘴角沾著血；老爹在山腳下的奶茶攤沖我揮手，手里舉著個新煉的丹瓶——

“叮。“

我猛地睜眼。

窗外的天色剛泛起魚肚白，小寶蹲在窗臺上，爪子按在塊碎玉片上。

那玉片泛著幽藍的光，是剛才那個灰影留下的。

我捏起玉片，涼意順著指尖爬上來。

該醒了。

我翻身下床，把玉片收進儲物袋最里層。

今天，是時候讓他們看看了。

被當(dāng)菜雞養(yǎng)了十年的李觀棋，藏的招，可不止這些。

窗外突然傳來陳大牛的吆喝：“觀棋！靈鹿到了！“

我應(yīng)了聲，低頭系緊鞋帶。

剛系到第二根，就聽見窗外又傳來那陣腳步聲——比昨晚更輕，更慢，像根針，扎在神經(jīng)上。

我手頓了頓，抬頭看向窗戶。

月光不知什么時候退了，只余一片青灰色的天光。

但我知道。

有人，還在附近。

我迅速起身，攥緊了儲物袋里的軟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