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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局中來信

夜深,霍思言一夜未眠。

她坐于床前,慢慢擦拭那枚早年從西北帶出的玉佩。

是楚延策戰(zhàn)死前親手遞給她的,那時他眼神透亮說:“你若還想查,就拿這個當(dāng)信物、若你也不愿再查,那就丟了它吧。”

她始終沒丟。

這一次,她要帶著它進(jìn)宮。

清晨,宮門初開。

霍思言一襲素衣立于丹陛之下,手中卷宗沉得仿佛萬鈞。太

監(jiān)領(lǐng)路之聲在耳邊回響,宮墻森然,朱瓦冷光,似要將人心氣一寸寸磨干。

她一步步走得極慢,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自己過往的執(zhí)念之上。

自她踏進(jìn)這局,從未有一日輕松。

御書房外,沈芝親自守著,只一句話:“太后喚你一人進(jìn)。”

她推門入殿,殿內(nèi)香氣靜謐。

太后正坐在暖榻上,手中擺弄著一枚佛珠,眼神微斂,看不出喜怒。

“你來了。”

霍思言行禮:“臣女霍思言,奉詔面君。”

太后輕輕點(diǎn)頭,指了指一旁榻席:“坐吧。”

霍思言坐下,將卷宗輕放于案前。

“這是臣女查得之證,懇請?zhí)竺鞑臁!?

太后不急著翻,反而端起茶盞緩緩啜了一口:“你一路走來,倒是比我預(yù)料中更沉得住氣。”

“蘇冶的事,本宮不是不知。”

“只是當(dāng)年之事,真要翻舊賬,動搖的不是一兩位大人,而是半個朝堂。”

霍思言靜靜開口:“臣女不敢妄言朝政,只知楚大人查至此案而死,真相若不還,則此后無人再敢直言。”

“而所有人……都會學(xué)著閉嘴。”

太后緩緩放下茶盞,聲音淡淡:“你想要的不過是一個真相?”

霍思言望向她,神色分毫不變:“不,只要一個選擇。”

“太后要保,就請徹底封卷、斷線、清人。”

“要查,就請圣裁一道,肅清上下,臣女不敢奢求什么正義,但愿不白死的那人……別太寒涼。”

太后定定看著她,良久未語。

“你知不知道,你像極了當(dāng)年的他。”

“楚延策也是帶著同樣的話,站在我面前,可那之后,他死了,他留下的人,也死了。”

“而那一段真相,埋了七年,我如今若放你查下去,那些隱在暗中的人,也不會再容你。”

霍思言抬眼:“可若我就此罷手,他們便贏了,再不會有后來者如此。”

太后忽而低笑一聲:“你真當(dāng)你能贏嗎?”

霍思言卻道:“臣女不求贏,只求不輸?shù)锰臁!?

她將玉佩緩緩取出,放至案前。

“這是楚大人臨死前留給我的信物。”

“他說,若我還想查,就帶它來,如今,我?guī)砹恕!?

殿中靜得落針可聞。

太后伸手撫過那枚玉佩,指腹顫了一瞬。

那一瞬,她閉了閉眼,低低道:“去罷,今日你不必再受詰問。”

“卷宗我看,案子我會審,你做得很好。”

霍思言站起,行禮后退出殿門。

回廊之下,謝知安早已候在檐下。

見她安然走出,他那張平日里冷硬的臉終于動了分毫。

“你還活著,太后沒對你做什么嗎?”

霍思言挑眉一笑:“有失所望?”

謝知安輕輕嘆了一口氣:“是有點(diǎn),以為我要扛下一場宮變,結(jié)果白緊張一場。”

霍思言頓了頓,看著他低聲道:“不急,后頭……怕是更難了。”

她抬頭望向高墻之上的天空,云層依舊厚重,卻隱隱透出些光來。

御書房內(nèi),太后沉默良久,終是展開霍思言所呈卷宗。

她一頁頁翻著,指尖壓過那一行行清晰筆跡,每一處指證都鋒利如刀,直指蘇冶,兵部,乃至宗人府舊人,連帶著七年前的糧案余燼。

光影映照在她半邊面龐上,線條森然。

“她這一刀,捅得夠深。”

太后輕聲道。

沈芝低聲回稟:“謝家、秦家都已表態(tài),愿配合徹查。”

“但陛下尚未言明態(tài)度,兵部右侍郎方瀾近日頻繁入宮,似有應(yīng)對之謀。”

太后收起卷宗,緩緩開口:“圣上是顧念朝堂穩(wěn)定,不愿掀波。”

“可這世道,已是死水。”

“唯有攪渾了,才有活路。”

她起身立于殿中,轉(zhuǎn)身低聲一句:“傳本宮密令,召影司。”

沈芝心頭一震,急聲問:“太后,此舉是否太過?”

“影司一動,朝中便知,您是動了殺心了。”

太后輕聲道:“有些人,不殺,不足以平眾心。”

同一時辰,謝府。

謝知安回屋換下外袍,望著案上那枚火漆尚未開啟的令函,沉默許久。

這是父親臨行前留給他的最后一封信,至今未拆。

霍思言步入廊下,手中端著一盞茶,眉眼看起來難得放松。

“你若真舍不得拆,那就留著。”

“等一切了結(jié),你再開。”

謝知安接過茶輕聲道:“我怕我等不到那個時候。”

霍思言半倚廊柱,眸光落在庭前那一樹紫藤上。

“我也怕。”

“可我們都走到這一步了,誰也不能退。”

一聲輕啼,小白落在樹上,撲騰著翅膀跳到霍思言肩頭。

它的嘴角沾了點(diǎn)紅。

霍思言眼神一凝,取出那枚小金筒,從它腳下拆下密信。

她展開紙條,眸色倏地沉了下來。

“南郊,三處黑倉被點(diǎn),蘇冶舊部之一的親屬,半夜焚屋自盡。”

“而宗人府那位……今早剛遞了告老折子。”

謝知安臉色微變:“有人在毀線。”

霍思言冷聲道:“他們開始自保了。”

“那就說明我們查得對。”

秦府書房,秦筠正對著人手調(diào)兵布線,聽到傳報(bào)之后神色也陡然變冷。

“告訴底下人,黑倉之外,還有一處水線未動。”

“調(diào)人守住渡口,盯住所有可能的走水名單,再派信鷹一只,給宮中謝知安。”

一時之間,京中暗線如蛛網(wǎng)鋪開。

霍思言、謝知安、秦筠三人如同三足鼎立,步步緊逼。

太后也在這一夜,親筆擬下一道殺令,交予影司掌令人。

字字冷血,如刀沾霜:

“兵部之亂,禍及軍心。”

“今奉宮中密令,查誅蘇冶與其余黨。”

“凡膽敢阻之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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