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聲喃道:“嶸察……這個名字,不在前任使節(jié)名單之列。”
“副使也并非固定輪換的宿將,而是兩名新入珞狄朝堂的年輕臣子。”
“這哪里像是來朝賀,分明是來試探。”
身側親信問:“那我們還要按原規(guī)迎接嗎?”
顧延昀眉梢輕揚:“當然。”
“但送去接駕的,不是禮部……是霍思言,皇上這步棋,想得分明。”
皇宮御書房。
霍思言披甲入殿時,皇帝正倚靠在軟榻上斟酒,懶散中透著隱約倦意。
他朝她揚了揚手中玉簡:“你夜搜王府,動靜不小啊。”
霍思言拱手:“臣奉旨而行,所獲已呈東廠封卷。”
“魂痕、魂鏈、珞狄軍牌與族語密信,皆在案內(nèi)。”
皇帝笑了一聲,卻沒翻看案卷,只將酒盞放下道:“本就知道他藏不住。”
“你出手,他就沒機會再緩。”
霍思言不語,靜待下一句命令。
皇帝挑眉看她:“既然你辦得如此利落,那這樁“迎賓”的差事,也由你接下吧。”
“珞狄使團七日后抵京,你帶赤林營人馬迎之。”
“對了,帶上沈芝吧,應該會幫得上你。”
聽見這兩個字,霍思言心頭一震,但旋即應道:“是。”
皇帝淡淡開口:“這群人,可不是來拜訪的。”
“你給我看緊了,別讓他們覺得我這大晟朝,沒有盯著他們看。”
霍思言領命離殿,走出殿門時,殿內(nèi)傳來皇帝低聲一句話:“記住,讓他們來,也讓他們怯。”
三日后,赤林營全體整備。
霍思言身披甲胄立于轅門,手持迎使節(jié)牌令,身后是二十精騎隨行、八名東廠侍探,一路將直奔邊地迎珞狄使團入京。
而在另一處不為人知的驛站,馬蹄聲由遠及近,一名披裘著甲的珞狄青年走下馬車,冷眸掃過營帳,向隨行人低聲問道:
“她……來了?”
那人低聲回:“霍思言,已出京。”
“迎你的,不止是朝禮,更是審查。”
青年嘴角一勾,眸中寒意如刃。
“那就試試……誰的刀更敏銳”
赤林營西門啟,甲騎列陣,旌旗無聲。
霍思言一身輕甲外披大晟銀紋披風,坐騎烏騅蹄聲沉穩(wěn),在晨曦中踏出宮門。
隨行的除赤林營精銳二十人,還有禮部、東廠各派三人,皆以副屬名義隨行,實則各有職掌。
她一手執(zhí)迎使節(jié)令,一手將珞狄使團畫像藏于懷中,面色冷肅。
這不是尋常外交接駕,是一場提前布設的審局。
三日前,珞狄書令送達,內(nèi)容簡短,僅以“世好邦鄰,愿來致禮”八字為主,語意恭順。
但信末卻附一行:“節(jié)使嶸察,奉新帝敕命,率屬訪朝。”
新帝,是珞狄剛剛更迭的少主。
而嶸察這個名字,在東廠檔案中只出現(xiàn)過一次。
沈芝送來卷宗:“四年前,大晟北境驛站失火,二十七人伏尸邊野,其中數(shù)具尸體體表發(fā)現(xiàn)魂印試煉痕,初步懷疑為珞狄所設化形營。”
“事發(fā)前,一人自驛館登記嶸察為名,持使節(jié)信物入境。”
“翌日火起,查無此人。”
霍思言沉聲:“他沒死。”
沈芝點了點頭。
“如今再入大晟,帶著副使兩人,明顯不是普通使團。”
“據(jù)探子回報,這三人行蹤謹慎,身邊護衛(wèi)竟無一個舊相,只帶隨騎六騎,卻皆為悍卒。”
魏臨插話:“看來,他們是打著朝賀的旗號,來踩地形、鋪眼線。”
霍思言冷道:“不光是踩地形,是來找人的。”
她將珞狄族信、三王書信、魂鏈三物一一擺出,目光幽冷。
“那人,可能早就在京中。”
邊地驛站,第五日。
霍思言馬隊抵達西嶺驛關,迎使節(jié)于京外八百里處。
驛館前,一名青年正立于木階之上,著淡青皮甲,袖紋金線,腰佩黑金印章,面容俊朗、目光冷沉。
正是珞狄使節(jié),嶸察。
他一眼看見霍思言,竟毫不掩飾地打量半晌,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
“霍將軍。”
他吐出一口流利的大晟話,眼中含著幾分輕佻。
“久仰。”
霍思言未動,只微微頷首:“珞狄使節(jié),請上馬。”
“京中已有接待所設妥,一路沿東道而行,七日抵京。”
嶸察未動,反是看了眼她身后的東廠官員與赤林營騎卒,微笑道:“貴國迎我,陣仗不小。”
“怕我逃嗎?”
魏臨面無表情:“使節(jié)若無不軌,自然無虞。”
嶸察輕笑:“你們太緊張了。”
他說著,踏步下階,身側兩名副使亦隨之同行。
霍思言冷冷望去,那兩人身形瘦削,步伐如鏡,卻隱隱與珞狄軍中的魂術者步態(tài)相似。
她低聲吩咐:“魏臨,記錄足影。”
魏臨領命,暗中示意隨行記錄官出手,將三人腳印拍制入案,稍后帶回京中比對魂印。
驛道上塵土飛揚,隊伍緩緩前行。
嶸察騎在霍思言左側,忽地笑問道:“霍將軍如此年輕,竟已掌一軍?”
霍思言淡道:“職責所系。”
“敵國使節(jié)若專注刺探軍職,恐招誤會。”
嶸察不怒反笑:“你們大晟,最擅長用誤會殺人。”
“我不過問一句,便成試探?”
霍思言語氣平平:“使節(jié)若無惡意,自無惡果,若帶目的而來,那路再遠也得查清。”
嶸察眼底微光一閃,忽而笑得真切起來:“有意思。”
“你果然不是尋常將官,看來此行注定不會無趣。”
霍思言面無表情,不再搭話。
她知道,這個嶸察,已在試她底線。
西嶺古道,夜色濃重,隊伍在一處廢棄營寨停駐歇息。
此地昔年為軍營舊址,三年前因戰(zhàn)事裁撤,雖屋舍破舊,卻仍勉強可避風宿夜。
霍思言站在寨墻上,望著遠方濃霧起伏,心中未曾松懈。
她低聲吩咐道:“魏臨,赤林營八人暗哨三處,一旦探得魂術波動,不必請令,先擒。”
魏臨點頭:“屬下親自盯著。”
寨中火堆燃起,嶸察與副使分坐角落,裝作熟睡,實則神情警覺,皆未卸甲。
東廠三人守于外圈,輪值巡邏。
表面平靜,實則一觸即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