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對自己的專業能力非常自信，但是為了嚴謹性，決定找孫浩商量一下。

孫浩和王建國，都和自己乘坐一趟飛機來的考古隊。

這，就是鐵證。

李牧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沒有報警。

也沒有立刻去找王建國或者周教授。

在情況未明之前，任何輕舉妄動，都可能打草驚蛇。

甚至，給自己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他一個大一實習生，人微言輕，空口無憑地去指控，誰會相信？

說不定還會被當成是想出風頭，嘩眾取寵。

更何況，他現在連盜賊的身份都無法確定。

是工地上的工人？

還是考古隊內部的人？

如果是前者，那還好說，是單純的利欲熏心。

可如果是后者……

李牧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冰冷。

那性質，就完全變了。

那是監守自盜，是考古界的敗類，是整個華夏文明的罪人。

王建國老師在飛機上那番語重心長的話，再次回響在耳邊。

“那些別有用心的外國媒體。”

“咱們也要做好自己。”

李牧忽然明白，王老師的擔憂，或許不僅僅是提防外人。

家賊，才最難防！

他將所有陶片小心翼翼地收回竹筐，用一件自己的舊衣服蓋上，然后塞到了床底下最深處。

做完這一切，他才感到一陣后怕。

當務之急，是找到一個可以信任的人。

一個在這考古隊里，有一定話語權，但又絕對清白的人。

李牧的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一個人影。

孫浩。

從時間上判斷，孫浩絕無作案的可能。

從下午下飛機開始，直到一個小時前分開，孫浩幾乎一直和他待在一起。

王建國老師應該也沒有問題，這兩人都沒有作案時間。

這種人，絕不會做出盜賣文物，背叛信仰的事情。

李牧打定主意，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接近午夜。

現在去找孫浩，顯然不合適。

他躺在床上，睜著眼睛，腦子里一遍遍地復盤著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直到天色微明，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

李牧是被院子里的哨聲叫醒的。

考古隊的生活，是半軍事化管理，作息規律。

他迅速洗漱完畢，走出宿舍，孫浩已經在門口等他了。

“師弟，昨晚睡得怎么樣？沒在外面野到半夜吧？”孫浩笑著錘了他一拳，精神頭十足。

“還好，回來就睡了。”李牧面色如常地回答。

兩人并肩走向食堂。

一路上，李牧都在觀察著周圍的人。

無論是德高望重的周教授，一臉嚴肅的王老師，還是那幾個看起來各懷心思的學長，每個人都像往常一樣，打著招呼，討論著工作。

可現在，在李牧眼中，每張笑臉背后，似乎都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這種感覺，讓他很不舒服。

吃過早飯，眾人便投入到緊張的工作中。

李牧和三位學長被分配到了文物修復室。

修復室里，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箱子，里面裝著的，都是剛剛從探方里清理出來的文物碎片。

他給每人發了手套、口罩和專用的清理工具，詳細地講解了工作流程和注意事項。

“清理，登記，拼對，暫存。每一步，都必須記錄在案，不能有任何差錯。”秦云推了推眼鏡，嚴肅地說道。

李牧默默地點了點頭，領了一箱陶片，開始了自己的工作。

他干得很認真，手上的動作，甚至比那幾個高年級的學長還要熟練和標準。

這讓一旁觀察的秦云，都暗自點頭。

一上午的時間，很快過去。

李牧始終沒有找到和孫浩單獨相處的機會。

直到午飯后，大部分人都在午休的時候，李牧才借口有問題請教，敲響了孫浩的房門。

孫浩的房間，就在李牧隔壁，也是一個單間。

“師弟？快進來。”孫浩有些意外，熱情地把他讓了進去。

李牧反手關上門，并且特意將門栓插上。

這個細微的動作，讓孫浩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

“師弟，你這是……”他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

李牧沒有說話，只是回到自己房間，將床下的那個竹筐，抱了出來，輕輕放在孫浩的書桌上。

“浩哥，你看看這個。”李牧的聲音，壓得很低。

孫浩狐疑地揭開上面蓋著的衣服。

當他看到筐里那些帶著新鮮泥土的彩陶殘片時，眉頭先是一皺。

“哪來的破爛？”他隨口問道。

“昨晚，八仙庵。”李牧只說了五個字。

孫浩的表情，瞬間凝固了。

他猛地抬起頭，看向李牧，眼神里充滿了震驚和難以置信。

“你……你說什么？”

李牧沒有再解釋，只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孫浩深吸一口氣，戴上桌上的白手套，小心翼翼地從竹筐里，拈起了一塊最大的陶片。

他的手，甚至有些微微的顫抖。

當他看清陶片上那熟悉的、由圓點和弧線構成的花瓣紋時，他的呼吸，幾乎停滯了。

“這……這是……廟底溝花瓣紋！”孫浩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

他一把將筐里所有的陶片都倒了出來，一塊一塊地翻看。

他的臉色，由震驚，轉為憤怒，最后，變成了一片鐵青。

“夾砂紅陶，胎壁勻稱，黑紅雙彩……”

“魚紋，鳥紋的變體……”

“這……這他媽的就是從我們遺址里出去的！”

孫浩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眼睛里布滿了血絲。

作為一個把考古當成生命的學者，眼睜睜看著自己拼盡心血發掘出的國寶，被人當成垃圾一樣，在古玩市場的地攤上販賣，那種憤怒和心痛，是外人無法體會的。

李牧靜靜地看著他，沒有出聲。

他需要孫浩自己先平復下來。

過了許久，孫浩才喘著粗氣，癱坐在椅子上，他看著李牧，眼神復雜。

“你是怎么發現的？”

李牧便將昨晚的經過，簡略地說了一遍，隱去了自己重生的秘密，只說是自己對這方面比較敏感，感覺那些陶片上的泥土很新，就留了心。

“五千塊……那個老東西，簡直是在搶！”

孫浩恨恨地罵道，“這些東西，任何一塊，都是無價之寶！”

罵完，他又頹然地嘆了口氣。

“現在說這些，有什么用。”

他看向李牧，問道：“你打算怎么辦？”

“我想聽聽浩哥的意見。”李牧把問題拋了回去。

孫浩在房間里來回踱步，眉頭緊鎖。

“這事，必須上報。但是，不能這么直接報。”他顯然也想到了其中的利害關系。

“我們現在手里唯一的證據，就是這些陶片，和一個說不清來路的古玩店老板。如果對方死不承認，我們根本沒辦法。”

“而且，”孫浩停下腳步，看著李牧，壓低了聲音，“我懷疑，偷東西的，不是外面請的那些工人。”

李牧心中一動，接口道：“浩哥也這么想？”

“嗯。”

孫浩點了點頭，臉色愈發凝重。

“我剛才仔細看了，這些陶片，雖然是殘片，但品相都不差，紋飾清晰，有很高的研究價值。這種級別的出土物，按規定，是第一時間就要入庫封存的。”

“我們工地的安保措施，你可能還不了解。核心發掘區和文物儲藏室，是二十四小時有人值守，而且有監控。那些臨時請來的民工，根本接觸不到這些東西。”

李牧的心，沉了下去。

孫浩的話，印證了他最壞的猜想。

“外面的人進不去……”李牧緩緩開口。

孫浩的目光，也變得銳利起來。

“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了。”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冰冷的寒意。

考古隊里，有人在盜竊國家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