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被迫仰視皇爺爺那張布滿皺紋卻依然威嚴的面孔，淚水模糊了視線：“孫兒知道……知道父親的辛苦，知道皇爺爺的苦心。但母親……母親是孫兒在這世上最珍視的親人了……“

“胡說！朕不是你的親人？允熥不是你的親人？”

一直躲在馬皇后懷中的朱允熥突然放聲大哭：“皇爺爺，你不要責罰允炆哥哥。”

朱允熥雖然遭受呂氏的虐待，但朱允炆對待這個弟弟還算是可以。

每次呂氏打完朱允熥后，都是朱允炆會拿著藥膏給允熥弟弟涂抹傷口。

朱允熥被關進小黑屋，又餓又渴，也是朱允炆會將自己吃剩下的東西大方的給允熥弟弟送過去。

對此，朱允熥對朱允炆的印象還是可以的。

“允熥，你忘記他們是如何對你的嗎？”

“皇爺爺，不怪呂姨娘和允炆哥哥，是孫兒笨手笨腳，惹了他們生氣。”

“都是孫兒的錯！”

看著朱允熥如此懂事，事到臨頭，還為呂氏和朱允炆說話，太子朱標作為一個父親，羞愧難當，痛心疾首。

“熥兒，是爹沒照顧好了！”朱標緊緊抱住了朱允熥。

朱元璋看到這一幕，也頓時沒了剛才的氣焰，手也在不經意間松了力道。

朱元璋雖然出生草根貧農，但他最看重的就是兒孫的孝心，如果是因為孝順犯了錯，朱元璋也會選擇原諒。

朱允炆趁機掙脫，重新跪好，從懷中取出一卷竹簡，雙手奉上：“這是孫兒這些日子抄寫的《孝經》，每每想到母親責罰允熥弟弟，孫兒為給母親贖罪，便抄寫一段。皇爺爺常教導孫兒，治國先齊家，孝道乃立身之本……”

朱元璋沒有接過竹簡，只是冷冷注視著孫子顫抖的雙手。

“你當真愿意為了呂氏放棄皇長孫的位置？”朱元璋的聲音忽然平靜下來，卻比怒吼更令人心驚。

朱允炆閉上眼睛，仿佛用盡全身力氣才說出那個字：“是。”

小小的朱允炆雖然年齡小，但是出生皇家，耳濡目染，他自然知道放棄皇長孫爭奪意味著什么！

但是為了他眼中這個慈愛的母親，朱允炆毅然決然邁出了這一步。

“允炆……”呂氏眼中充斥著絕望。

呂氏能夠當上太子妃就已經是祖墳上冒了青煙。

要不是太子殿下的原配常氏早死，自己怎么可能當上太子妃！

呂氏還是很清楚自己幾斤幾兩的。

常氏的父親是開平王常遇春，是大明開國第一猛將，榮譽無數，戰功卓著！

常遇春可是父皇朱元璋生死與共的患難兄弟。

是當年一起打江山的老伙計！

現在雖然常遇春早早死了，但是自己的心腹大患又成了藍玉。

藍玉不但是常氏的親舅舅，而且是現在大明武將中的后起新秀！

打仗猛的一批！

藍玉更是現在年輕武將中的代表，并且馬上就會成為大明江山守護的中堅力量！

而常氏自己只是太常寺卿呂本的閨女。

自己的老爹在元朝只是擔任了一個低級文職——元帥府都事。

后來投奔朱元璋，也沒什么出色的表現。

單靠父親的背景，呂氏知道自己是無法與常氏一派所抗衡的。

所以自己只能早早謀劃動手了！

但現在允炆的表現直接讓自己所有的幻想都成了泡影。

自己原本的計劃是徹底養廢朱允熥，順利讓自己的兒子朱允炆立為皇長孫，待丈夫朱標繼位后，自己的兒子順勢成為太子。

以后鐵板釘釘成為大明江山的主人——大明皇帝！

呂氏失聲落魄，斗意全無！

長久的沉默后，朱元璋突然發出一聲長嘆：“罷了。“他轉身走回龍椅，背影忽然佝僂了許多，“朕可以放過呂氏，但你記住，今日之言，朕當你從未說過。”

朱允炆猛地抬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爺爺……”

呂氏也表現出一臉的不可思議。

呂氏知道自己犯了父皇朱元璋不可饒恕的錯誤，已經能夠想象到自己未來要經受的嚴刑厲法。

她現在最想做的就是保全自己的兒子朱允炆。

自己可以死，但允炆必須活下去。

“只要允炆活下去，才能有機會繼承大位！”呂氏心中已經下了必死的決心。

但呂氏也沒有想到父皇這個殺人如麻的君王能夠被自己兒子朱允炆所感動，選擇放過自己。

“和你娘滾出去。“朱元璋背對著他，聲音疲憊。

“呂氏，你記住，咱是看在皇孫允炆的面子上，放你一馬。”

“允熥已經是孤兒了，咱不能讓允炆是孤兒了！”

朱元璋可以對任何人無情，舉起屠刀，但唯獨對自己的子孫親人，他實在狠不下心來。

他當初起義，反抗元朝，也只是因為他想活下來。

現在朱元璋擁有四海，他只想讓自己的兒孫親人都能過上好日子。

再也不用忍受饑餓之苦、顛沛流離之苦了。

“太子妃呂氏禁足東宮，沒有咱的命令不能出東宮一步。”

“皇孫允熥以后由皇后撫養！”

朱元璋連著下了好幾道命令。

“呂氏，你但凡再有半點不軌之心，休怪朕不講情面。“朱元璋擲地有聲地說道。

“父皇，兒臣知道！”呂氏宛如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回來，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濕，顫顫巍巍的說道。

朱允炆看到皇爺爺已經對自己的母親網開一面。

他重重叩了三個響頭，額頭已然青紫：“孫兒代母親謝皇爺爺恩典！孫兒發誓，此生定當竭盡全力，不負皇爺爺期望！“

“滾出去吧，咱不想再看到你們。”朱元璋失望道。

“兒臣告退！”

“孫兒告退！”

當太子妃呂氏和朱允炆退出乾清宮時，夕陽已經完全沉入宮墻之下。因雙腿因長時間的跪拜而麻木不堪，朱允炆攙扶著母親踉蹌著走下臺階。

朱允炆一臉好奇的望向母親呂氏，問道：“母親，你說皇爺爺真的會讓允熥弟弟當皇長孫，不給我皇長孫的位置了嗎？”

呂氏回頭面帶怨恨的看向乾清宮的方向，嘴角擠出一抹冷笑：“允炆放心，這皇長孫的位置，甚至未來的太子大位，娘一定幫你爭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