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棺槨合攏的剎那，林秋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在密閉空間里膨脹成雷鳴。慕云深指尖亮起幽藍磷火，照見棺內密密麻麻的梵文——這些文字正順著棺壁游向他的太陽穴。

“別動！“慕云深扣住他手腕，“這是陰符宗的傳功壁，能讀取你三魂七魄里的記憶。“

劇痛如鋼針刺入顱骨，林秋的往生瞳不受控地發動。青銅鼎上的紋路在意識深處重組，他看到景泰十七年的冬夜：白衣道人將襁褓放入鼎中，鼎底刻著“此子當承大景國運“。更駭人的是道人腰間玉佩，分明刻著當朝首輔的家徽。

“原來你才是真正的...“慕云深的聲音突然扭曲。棺槨劇烈震顫，外界傳來鎖鏈斷裂的巨響，某種洪荒巨獸的嘶吼震得人五臟移位。

磷火倏滅。當林秋再度睜眼時，發現自己站在井底。青銅羅盤懸浮在頭頂，十二枚星軌正逆向旋轉。井壁青苔下露出龍鱗紋路，每片鱗甲都嵌著枚逆字銅錢。

“這是鎖龍井下的歸墟境。“慕云深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你有一炷香時間找到陣眼，否則我們都會成為困在時間夾縫里的游魂。“

林秋觸碰井壁的瞬間，往生瞳自動聚焦。銅錢上的天啟通寶年號竟變成“景泰二十一年“，而鱗甲縫隙滲出黑水，在地上匯成八個篆字：龍戰于野，其血玄黃。

頭頂突然傳來機括轉動聲。七十二根青銅鎖鏈垂落井底，末端系著前朝制式的鎧甲殘片。林秋撿起半面護心鏡，鏡中映出的卻是慕云深年少時的模樣——她正跪在靈堂前，對著三百塊亥字營令牌立血誓。

“小心腳下！“慕云深的警告與記憶中的少女嗓音重疊。林秋急退三步，方才站立處冒出森森骨手。腐爛的指尖捏著枚青銅鑰匙，匙身紋路與他懷中的玄鐵令完美契合。

井水毫無征兆地沸騰起來。黑霧中浮現九盞青銅燈，燈油竟是凝固的血塊。當林秋用鑰匙觸碰最近那盞燈時，井底突然塌陷。失重感襲來的剎那，他看見十二具青銅棺呈環形排列，中央石臺插著柄八面漢劍——劍格處的獬豸圖騰與慕云深的佩刀如出一轍。

“這是夜巡司初代指揮使的斬龍劍。“慕云深的聲音帶著顫音，“沒想到藏在鎖龍井下...“

話音未落，漢劍突然發出龍吟。井水倒卷成漩渦，一具纏滿鎖鏈的尸骸從劍下升起。骸骨心口插著桃木釘，釘頭刻著“景泰十九年敕封“字樣。林秋的往生瞳突然刺痛，被迫讀取骸骨最后的記憶：

金鑾殿上，黃袍男子將漢劍刺入胞弟胸膛。鮮血滲入地磚縫隙，化作黑水涌入鎖龍井。而跪在殿角記錄的史官，正是往生瞳記憶里的白衣道人！

“原來首輔一脈早在前朝就...“林秋話音戛然而止。尸骸空洞的眼窩亮起鬼火，鎖鏈寸寸崩斷。井底開始塌陷，漢劍自動飛入慕云深手中，劍身映出她眉心朱砂痣正在滲血。

“走！“慕云深揮劍劈開空間裂縫。兩人墜入虛無的瞬間，林秋看見青銅棺槨上的梵文全部轉移到了自己手臂。慕云深突然反手點住他膻中穴：“對不住，但夜巡司需要你的往生瞳...“

意識陷入混沌前，林秋最后看到的是她摘下面紗的臉——與二十年前雨夜里被黑蟲吞噬的少女將軍一模一樣。

再醒來時，月光正透過窗欞灑在青磚地上。林秋猛地坐起，發現身處夜巡司衙門廂房。腕間梵文已隱入皮下，取而代之的是三道青銅鎖鏈狀紋身。門外傳來爭執聲：

“慕大人帶回來的分明是陰符宗余孽！“蒼老男聲帶著怒意，“他心口的青冥印就是鐵證！“

“首輔大人三思。“慕云深的語氣冷如寒鐵，“往生令既已認主，按太祖遺詔當授夜巡司都統之職。“

林秋摸向懷中，玄鐵令已變成純金質地。背面銘文變成“天啟欽封夜巡司都統“，正面獬豸目鑲著兩枚血色寶石。當他觸碰寶石時，整座衙門的地形圖突然在腦海展開，甚至能感知到三進院地下埋著的十二具寒玉棺。

門扉洞開，紫袍老者跨入屋內。林秋瞳孔驟縮——這正是往生瞳記憶中往鼎中投放嬰孩的白衣道人！雖然換了首輔官服，但腰間那枚刻著“浩然正氣“的玉佩分毫不差。

“林都統好手段。“首輔撫掌而笑，“偽裝二十年，連欽天監的渾天儀都騙過了。“他袖中滑出卷泛黃圣旨，“陛下有旨，命你即刻前往白云觀查辦國師暴斃案。“

慕云深按劍上前：“此案歸屬夜巡司玄部...“

“慕校尉怕是忘了。“首輔身后轉出蟒袍太監，掌心托著鎏金木盒，“國師煉的延壽丹，用的可是陰符宗的人丹秘術。“盒蓋開啟，三枚血色丹藥散發異香，正是林秋在地脈祭壇見過的往生丹。

林秋突然頭痛欲裂。往生瞳自動解析丹藥成分，竟在丹衣上看到慕云深的生辰八字。他強忍惡心開口：“下官需要驗尸器具。“

“早備好了。“首輔輕拍手掌。衙役抬進的檀木箱里，赫然放著林秋前世用慣的法醫工具，連編號都與省廳器械庫的存檔一致。最底層壓著本《洗冤錄》，扉頁寫著段令他毛骨悚然的批注：

“景泰十九年七月初七，子時三刻，往生瞳成。“

當眾人移至停靈的白云觀時，林秋發現事情遠比想象的詭異。國師的紫檀棺槨上釘著七根桃木釘，排列成北斗形狀。棺內鋪滿朱砂，尸體卻消失無蹤，唯留道袍下壓著的血字黃符：

“九陰聚首，往生當歸。“

慕云深突然拔劍斬向虛空。劍鋒與無形之物相撞迸出火星，空氣中浮現九道血色鎖鏈，末端皆系在觀內老君像的指尖。林秋的往生瞳突然發熱，視線穿透石像外殼，看到內部封著具焦尸——正是他在殮尸房見過的紅衣女尸！

“大人小心！“隨行衙役突然暴起發難。他撕開人皮面具，露出爬滿蠱蟲的臉龐，袖中射出三枚青銅釘直取首輔咽喉。慕云深揮劍格擋的瞬間，老君像轟然炸裂，焦尸喉間發出首輔的聲音：

“二十年了，這具人丹總算養成了。“

林秋的玄鐵令突然脫手飛出，嵌入老君像底座。地面裂開巨大縫隙，鎖龍井下的青銅棺槨破土而出。當棺蓋緩緩開啟時，他看到二十年前的自己正躺在其中，心口插著那柄斬龍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