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份關鍵條款清晰的借款合同和抵押協議很快寫好。

程言生逐字逐句審閱，確認無誤后，在借款人處簽下自己的名字，按上手印。

豪哥抽著煙，也簽字蓋章。

隨后，程言生跟著豪哥的一個手下，拿著房產證和相關文件，去附近的區公證處辦理了簡單的抵押登記手續。

（2006年民間借貸抵押登記相對簡單，公證處即可辦理部分手續，法律效力有限但行業內認可）。

整個過程花了近三個小時。

等程言生回到“鴻發信貸”，豪哥將一個沉甸甸的牛皮紙信封拍在程言生面前，“十六萬，點點。”

程言生當著他的面，也是毫不避諱，一捆捆清點。

十捆嶄新的百元大鈔，散發著干凈好聞的油墨味。

程言生沒有絲毫激動，冷靜地將錢裝進自己的舊書包。

“豪哥，謝了。下個月見。”

程言生背上書包，語氣平靜得像剛完成一筆普通交易。

光頭望著程言生遠去的身影，輕輕一笑。

“老板，這小子要是下個月還不起咋整？”

光頭白了他一眼，“還不上他房子不就是我的了么，你哥我會做虧本的買賣？”

..........

清晨的陽光帶著一絲初秋的涼意，穿透服裝廠廠辦公室陳舊的玻璃窗，在彌漫著灰塵的空氣里投下幾道光束。

章立國、劉靜、王浩偉三人早早到了，臉上帶著一夜未眠的疲憊，但眼神深處卻燃燒著一種近乎絕望的期待。

辦公室外，稀稀拉拉站了二十來個工人，都是被章立國連夜硬拉來的核心骨干或老師傅，他們交頭接耳，臉上寫滿懷疑和麻木。

廠子停工半年，工資拖欠數月，今天據說程總的兒子要“救廠”，這個毛頭小子，落魄的富二代，能變出什么戲法？

一直快到十點，程言生都沒有露面，這讓眾人開始有點捉急起來。

“這小子是不是跑了？”

底下的人群開始嘈雜起來，章立國其實也沒把握，程言生今早的電話一直處于無人接聽的狀態，聯系不上人，只好一根有一根的抽著煙。

把一個廠子的未來的希望放到一個剛畢業的小子身上，的確是太瘋狂了。

終于，辦公室懸掛的鬧鐘，指針指到十點整的時候，程言生準時踏入辦公室。

他穿著重生第一天和姜夏一起上街買的簡單的白襯衫和深色長褲，與周遭破敗的環境格格不入，卻又奇異地帶著一種掌控感。

章立國和劉靜看到程言生終于來了，舒了一口氣，趕緊迎了上去。

兩人余光看到了程言生手上提著的手提袋，似乎是猜到了什么，兩人對視一眼，臉上浮現起一股欣喜之情。

程言生沒有立刻走向主位，而是先環視了一圈外面的工人，眼神平靜，卻像帶著無形的壓力，讓嘈雜聲瞬間低了下去。

“各位師傅，”程言生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我是程言生，章廠長他們應該跟各位提過幾句。”

“今天叫大家來，不是畫餅，也不是空談情懷，我只說一件事，那就是賺錢，救廠子。”

程言生沒有客套話，沒有煽情，直指核心。

工人們聽罷一愣，本以為開場會是俗套的場面話，沒想到眼前的小子不走尋常路，于是不禁紛紛豎起了耳朵。

程言生拿起粉筆，轉身在辦公室唯一一塊還算干凈的黑板上，快速勾勒出幾件裙子的輪廓。

線條簡潔有力，充滿了現代感和運動氣息，與廠里以往生產的那些老式工裝、棉襖截然不同。

“看清楚。”程言生用粉筆點著草圖，“這不是給百貨大樓的老太太穿的，也不是給機關單位發的勞保服。這是給年輕漂亮的女生，一個新的潮流。”

程言生的話鏗鏘有力，當然他也知道眼前的這些老家伙看不懂，只有幾個負責設計的年輕女生臉上冒出了幾縷精光。

程言生并不想說什么態度一些假大空的話，他只需要在這些人的心里灌輸一個概念，現在有款新產品，這是救場子的希望。

程言生也并不避諱，繼續開口道，“這款衣服章廠長昨天說了，樣品能做。”

程言生看向章立國，后者立刻挺直了腰板，重重點頭。

程言生這才轉向眾人，“但樣品只是敲門磚，我需要的是，一個星期之內，在座各位，加上廠里還能動的加工機，給我拿出三到五款能打的、能直接拿去給客戶看的精品樣品。”

程言生刻意停頓，目光掃過每一張布滿風霜的臉，“我知道，大家都好幾個月沒拿到錢了。“

“我程言生不是空手套白狼的人。這是第一筆啟動資金，十六萬塊，一會就存到廠子的賬上。”

說完，程言生把手提包放到桌子上，拉開了拉鏈。

一沓一沓嶄新的鈔票出現了眾人的眼前。

“十六萬？”有人忍不住低呼。

這數字在2006年，對瀕死的服裝廠來說，無疑是救命稻草。

“對，十六萬！”程言生斬釘截鐵，“這些錢，可以優先結算大家這兩個月的拖欠工資。剩下的，去買最急缺的原料輔料，但這錢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是我程言生押上了全部身家性命去換的。”

王浩偉站在一旁，眸里閃過一抹驚訝之情，他沒想到這小子竟然真的拿出了這么多錢。

“樣品成了，訂單來了，大家的工錢，廠子的活路，才有著落。”

程言生沒有用“相信我”這種空洞的詞，而是直接給出切實的利益，把工人的利益和廠子之間，形成一種緊迫的利益共同體。

同時，那句“押上了全部身家性命”，更是在暗示自己巨大的風險與決心，瞬間將眾人的情緒從懷疑拉到了緊張和同舟共濟的邊緣。

程言生環視了一圈屋內的人，可以看得出來，原本還有一些昏昏欲睡的眼睛，已經被程言生的大餅砸亮，“各位師傅，這一個星期，辛苦大家，拿出當勁頭來，我程言生陪著大家。”

程言生的話就像干涸已久的沙漠里，流出了一汪清泉，讓所有人再次燃起希望。

短暫的沉默后，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車工猛地站起來，聲音沙啞卻帶著狠勁，“小程總，就憑你這一份心意，我再拼一把勁，跟你干！”

“對！干了，為了工錢，也為了這口氣！”有人附和。

氣氛瞬間被點燃。章立國三人看著眼前這一幕，激動得嘴唇都有些哆嗦。

一夜之間，一盤散沙竟有了主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