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言生走出飯店，手里拿著一沓孟司悅帶來的計劃書。

臉上那點刻意維持的輕松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山雨欲來的陰沉。

夜風帶著寒意，吹得程言生額角發緊，但更冷的是心底翻涌的怒意和緊迫感。

程言生快步穿行在昏暗的街巷，大腦卻在高速運轉。

老爸留下的那片花山區分廠，程言生記憶中是他最早開始發家的第一個場子。

雖然設備老舊但基礎尚可，工人技術熟練但產品同質化嚴重，毫無競爭力，完全依賴過去的底子人脈茍延殘喘。

現在已經七點多了，濃稠的夜色逐漸籠罩整片城市。

程言生騎著車，眼神乖戾，沉沉的望著遠方。

程燕這個舉動明顯踩到了程言生的紅線上，這已經危及到了姜夏的安全。

不過眼下的話是怎么解決這個廠子的問題，很明顯是來討債的，但股票里的那筆錢程言生暫時并不準備動。

........

家門口，樓道。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黑暗中只剩下王浩偉煙頭的明滅和劉靜不安的踱步聲。

章立國依舊沉默得像尊石雕，只是腳下多了幾個煙蒂。

“媽的，二十分鐘快到了吧？這小子耍我們？”王浩偉煩躁地扔掉煙頭，用腳碾滅。

就在這時，沉重的腳步聲從樓下傳來，不疾不徐，每一步都踏在寂靜的樓道里，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

程言生的身影出現在樓梯轉角，他沒有看那三人，徑直走到家門前，掏出鑰匙，動作沉穩。

“來了？”王浩偉率先開口，語氣不善。

程言生沒應聲，打開門，屋內一片漆黑。

程言生側身讓開，聲音平緩，仿佛不知道他們是想來干什么，“進來說吧，樓道里說話不方便。”

程言生的冷靜讓三人感到措不及防。

劉靜和王浩偉對視一眼，有些遲疑。

章立國卻第一個抬腳走了進去，王浩偉和劉靜也只好跟上。

程言生“啪”地一聲打開了客廳一盞昏暗的小臺燈，光線勉強照亮了局促的空間。

他拉過唯一一把像樣的椅子坐下，示意他們自便。

姜夏的小書包還放在小桌上，顯得格外刺眼。

“程言生，我們也不繞彎子。”

王浩偉性子急，直接開口，“廠子倒了，欠了大家伙兒幾個月工資，還有原料商的錢。程總……也就是你爸，人沒了，我們深表惋惜，但這賬總得有人認。”

“所以呢。”程言生點燃一根煙蒂，沉沉的望著眼前三人。

“我們打聽到，你們兄妹手上，還有筆錢。”

“不可能。”程言生的聲音很平，聽不出情緒，但眼神銳利如刀，緩緩掃過三人，“給姜夏讀書，柴米油鹽，這些都是活命的錢。跟廠子，跟我爸，跟你們，都沒關系。”

“話不能這么說！”王浩偉提高音量，“程總是老板，他欠的錢，你們是家人，父債子償天經地義。我們幾十號人等著米下鍋呢，你妹妹是命，我們一家老小就不是命了？”

“王廠長。”劉靜伸出手想拉他，畢竟是跟著干了十幾年老板的小孩，不能太過沒有情面了。

“讓他說。”章立國第一次開口，聲音沙啞低沉，帶著濃重的疲憊感。

他渾濁的眼睛盯著程言生。

程言生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那姿態不像個被逼債的學生，倒像個準備談判的老板。

“父債子償？”程言生嘴角扯出一個冷冷的弧度，“程萬軍活著的時候，沒盡過一天父親的責任，死了，倒想用我媽留給女兒的錢來替他擦屁股？天下沒這樣的道理。”

程言生隨便扯了個理由，用來解釋這筆錢的來源，因為他知道說自己是炒股來的話，反而會引起眼前三人的懷疑，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他頓了頓，目光直視章立國，“章廠長，您是廠里的老人，最清楚廠子是怎么垮的。是設備太先進？是工人不賣力？還是市場競爭太激烈？”

章立國嘴唇動了動，沒出聲。

答案不言而喻，是程萬軍的短視，以及混亂的管理掏空了廠子。

“你們堵在我家門口，逼兩個無父無母的孩子，無非是覺得我們好拿捏，覺得那筆錢是你們唯一能看見的“肉。”

程言生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穿透性的力量，“但你們有沒有想過，就算我今天把這錢掏出來，分了又夠填廠里窟窿的幾成？夠你們幾十號人吃多久？吃完這頓，下頓呢？你們打算一輩子堵別人家門口要飯？”

程言生的話像鞭子，抽在三人臉上

王浩偉想反駁，卻一時語塞，畢竟三個成年人堵一個剛成年的小男孩，不管怎么說臉上都不光彩。

劉靜望著眼前的程言生，心里泛起一陣漣漪，很難相信自己竟然是在跟一位剛滿十八歲的少年說話，本來以為是來欺負小孩，現在怎么感覺他們三個大人被全方位壓制住了？

章立國聽到程言生的話，夾著煙的手指微微顫抖。

“那你說怎么辦？廠子機器還在，可沒訂單，沒資金，那就是一堆廢鐵！”王浩偉聲音逐漸拔高，他來的目的并不是想聽一個毛頭小孩教訓自己的。

“廢鐵？”程言生眼神微微亮起，原本陰沉的臉龐終于揚起一抹微笑，“章廠長，王廠長，劉經理，你們在服裝行業摸爬滾打這么多年，眼力總該有。看看外面現在什么最缺？什么最好賣？”

程言生猛地站起身，“當然是現在市場上缺少的。”

隨后，程言生將手中的一沓計劃書，遞到了桌上。

“后面生產這款女款裙子，找廠里的設計師進行適當的改版，該申請的專利抓緊。”

程言生的氣勢逼人，翹著二郎腿，但聲音輕緩，就像老板在給自己的屬下吩咐命令一樣。

劉靜拿起桌上的計劃書，看到后面附帶的照片，眼中閃過一絲狐疑，這種樣式的裙子她此前并沒有見過。

章立國渾濁的眼睛望著程言生，低下頭看了一眼計劃書上的銷售計劃，眸子里閃過一絲異樣的光。

王浩偉張著嘴，卻忘了反駁，只好把目光放到了劉靜身上。

因為她是廠里的銷售經理，對于市場來說她絕對是有著相當的經驗。

劉靜皺著眉頭，“很新穎，之前的確沒有見過這樣的，就連這種銷售渠道，也是第一次見到。”

王浩偉望著沉默不語的兩人，終于還是沉不住氣，“靜姐，現在到底什么情況？這小子是不是在糊弄我們。”

劉靜沉吟片刻，和章立國對視一眼，終于抬頭看向程言生，“這個裙子我沒有做過市場調研，所以沒法做出評判，但是這種銷售模式倒是一種非常新的模式，可以試試。”

“什么，你們還真信這小子的鬼話？”王浩偉剛想開口，沒想到章立國此刻卻突然開口。

“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