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山路格外難行。

凌霜走在前面，銀發上落滿細雪，每一步都精準地避開暗冰。云清跟在她身后三步之遙，目光不自覺地落在她發間——那里本該有幾縷紅絲，如今卻只剩下純粹的銀白。

三個月了。自從北境那場大戰后，他們之間就像隔了一層看不見的冰墻。

“過了前面山頭就是青嵐城。“凌霜突然開口，聲音比山風還冷，“聽說城里有通往南海秘境的傳送陣。“

云清快走兩步與她并肩：“你確定要去？南海濕熱，對你的雪魄體...“

“無妨。“凌霜打斷他，“找齊重塑魂魄的材料要緊。“

云清抿了抿唇。自從知道雪蓮中可能藏有白璃的魂魄碎片后，凌霜就像著了魔般四處搜尋古籍中記載的重生之法。南海秘境中的“千年蚌珠“只是清單上的第一項。

“休息會兒吧。“云清指向路邊的茶寮，“你臉色不太好。“

凌霜本想拒絕，卻突然踉蹌了一下——重生后的身體終究不如從前。她默許了云清的提議，選了張最角落的木桌坐下。

茶寮老板端來兩碗姜茶，好奇地打量著這對奇特的男女。男子俊朗挺拔卻眉宇含愁，女子銀發如雪美得不似凡人。

“兩位也是去青嵐城參加百花宴的吧？“老板熱情地搭話。

“我們趕路。“凌霜冷冰冰地打斷。

云清尷尬地笑笑，取出幾枚銅錢放在桌上。就在這時，茶寮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一個粉衣少女狼狽地沖進來，發髻散亂，裙角沾滿泥漿。

“云師兄！凌霜姐！“

“靈雨？“云清驚訝地站起，“你怎么...“

蘇靈雨眼圈通紅，小手死死攥著衣角：“我、我偷偷跟來的...“她偷瞄了一眼凌霜，聲音越來越小，“爺爺說南海危險...讓我來送這個...“

她從懷中取出一個錦囊，里面是幾顆散發著寒氣的丹藥：“雪魄丹，能幫凌霜姐抵御南海炎熱...“

凌霜沒有接，銀眸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云清連忙打圓場：“多謝。不過你一個人太危險，吃完茶就回去吧。“

“我不！“蘇靈雨突然提高音量，引來茶客側目，“我知道你們要找什么...我可以幫忙！“

她從腰間取下一枚玉佩——正是當初給云清的那枚，內側刻著精細的雪花紋路：“這是蘇家祖傳的'尋靈玉'，能感應魂魄碎片...“

凌霜的目光在玉佩和云清之間游移，突然起身：“我去前面探路。“

“凌霜！“云清想追，卻被蘇靈雨拉住衣袖。

“師兄...“少女眼中含淚，“我真的想幫忙...白璃姐姐她...“

云清心頭一顫。三個月來，這是第一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那個名字。

茶寮外風雪漸大。凌霜站在山崖邊，銀發在風中狂舞。她摘下一片雪花，看著它在掌心慢慢融化，就像那個消失在北境的姑娘。

“為什么追來...“她喃喃自語，“明明知道他想復活的是...“

“凌霜姐！“

急促的呼喊打斷思緒。凌霜轉身，看到蘇靈雨跌跌撞撞地跑來，身后跟著一臉焦急的云清。

“小心！“云清大喊。

太遲了。蘇靈雨踩到暗冰，整個人向前撲去！云清飛身上前想拉住她，卻被慣性帶倒。兩人重重摔在地上，唇瓣意外相貼——

時間仿佛靜止。

凌霜站在三步之外，銀眸大睜。她看到云清慌亂地推開蘇靈雨，看到少女漲紅的臉和含淚的眼，也看到...自己心中某種東西碎裂的痕跡。

“凌霜，這只是意外...“云清急切地解釋。

凌霜抬手制止，聲音平靜得可怕：“不必解釋。“

她轉身走向山路，腳步比之前更加決絕。云清想追，卻被蘇靈雨拉住：“師兄...對不起...我真的不是...“

“放手。“云清甩開她，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冷厲。

雪越下越大，幾乎模糊了視線。云清終于在通往青嵐城的岔路口追上凌霜，卻發現她背對著自己，肩膀微微顫抖。

“凌霜...“

“你愛的是誰？“她突然轉身，銀眸中似有淚光閃動，“白璃？還是...這個叫凌霜的替代品？“

云清如遭雷擊。他想說不是這樣的，想說他也愛她，可話到嘴邊卻哽住了——因為他確實分不清。每次看著凌霜，他都會想起白璃，想起她們共享的同一個肉體...

“我明白了。“凌霜后退一步，眼中的淚光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雪域圣女獨有的威嚴，“南海之行取消。“

“什么？“

“我要回雪域圣殿。“她取下腰間錦囊扔給云清，“這里有我整理的修煉之法。你...好自為之。“

云清抓住她的手腕：“別走！我們可以...“

“可以什么？“凌霜冷笑，“繼續這樣自欺欺人？“她抽出手，“云清，承認吧，你愛的是她，從來就不是我。“

她轉身踏入風雪，銀發掃過云清欲挽留的指尖，冷得像北境最凜冽的風。一道銀光閃過，凌霜的身影已然消失，只余幾片雪花緩緩飄落。

“凌霜——！“

云清的呼喊在山谷間回蕩，無人應答。

蘇靈雨氣喘吁吁地追上來時，只看到云清跪在雪地中，手中緊握著那個錦囊，指節發白。

“師兄...“她怯生生地靠近，“我...我去跟凌霜姐解釋...“

“不必了。“云清的聲音沙啞得可怕，“她不會見你了...也不會見我了...“

他展開錦囊，里面除了一張寫滿材料的清單，還有一縷銀發——是凌霜留給他的最后紀念。

風雪中，兩人沉默地走向青嵐城。云清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凌霜并未直接返回雪域，而是站在高處，目送他們的背影直到消失。

“傻瓜...“她輕觸眼角凝結的冰晶，“連追都不會追...“

雪域圣殿比離開時更加冷清。

凌霜推開塵封的大門，寒氣撲面而來。她徑直走向最深處那間從未對外人開放過的密室，指尖在冰門上劃出復雜符文。

門開了。里面只有一具冰棺，棺中躺著一個人——銀發紅絲，面容與凌霜一模一樣！

“我回來了。“凌霜輕撫冰棺，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溫柔，“還帶回了這個...“

她從懷中取出一朵雪蓮，輕輕放在前世的凌霜胸口。令人驚訝的是，雪蓮竟慢慢融入軀體，使那具身體多了幾分生氣。

“很快...我們就能重逢了...“

密室外，圣殿的防御大陣無聲啟動，將整座雪域與外界徹底隔絕。從此，再也沒有人能闖入這片凈土。

三日后·青嵐城

“師兄！有消息了！“

蘇靈雨沖進客棧房間，手里揮舞著一封書信：“風爺爺回信說，雪域突然被暴風雪封鎖，連他都進不去了！“

云清猛地站起，打翻了茶杯：“什么時候的事？“

“就在我們離開那天！“蘇靈雨咬著嘴唇，“爺爺還說...還說...“

“還說什么？“

“凌霜姐啟動的是'永冬之陣'...“蘇靈雨聲音越來越小，“一旦完成，圣殿內外永世隔絕...“

云清如墜冰窟。永冬之陣是雪域最古老的禁術，傳說連時光都能凍結。凌霜這是...要徹底與外界斷絕聯系？

“我要回去。“他抓起佩劍。

“等等！“蘇靈雨攔住他，“爺爺說硬闖只會觸發殺陣！他讓我給你這個...“

她取出一個小玉盒，里面是一粒雙生花種：“爺爺說，真正的愛不是選擇，而是包容全部的靈魂。“

云清怔怔地看著花種，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轉身收拾行囊，動作前所未有的堅決。

“師兄...？“

“我去找她。“云清系好包袱，“不管要多久，不管多難。“

蘇靈雨眼中含淚，卻努力露出微笑：“我...我去準備干糧...“

“靈雨。“云清突然叫住她，“謝謝你。但這次...我必須一個人去。“

少女的眼淚終于落下，但她倔強地擦去：“我知道。“她解下尋靈玉放在桌上，“這個...你帶著吧。“

云清沒有拿玉佩，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肩，然后頭也不回地踏入風雪中。

客棧窗外，雪越下越大。蘇靈雨望著那個漸行漸遠的身影，突然覺得心里空了一塊。但她知道，有些路，注定要一個人走。

就像云清追尋凌霜，就像她...學著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