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1年12月6日，黎凡特，拜特努巴***

工程師艾哈邁德成功修復了拉姆安拉白塔蓄水池，這座城防要塞隨著十字軍增援和補給的到來日益穩固，已然成為連接雅法與耶路撒冷道路上最關鍵的戰略樞紐。

十字軍以拉姆安拉為基地，勢如破竹地收復并重建通往圣城沿途的村落要塞。撒拉森人節節敗退，不得不采取焦土策略焚毀據點，反倒讓進攻方的十字軍承擔起重建者的角色。

就在兩日前，大軍終于拿下了通往耶路撒冷的最后一處據點——拜特努巴。

拜特努巴位于通往耶路撒冷的必經山路上，距離圣城不到三十公里，正處平原與山地交界之要沖。

對十字軍而言，它既是進軍耶路撒冷前的重要集結和補給基地，也是遠離沿海補給線后保障糧草糧秣的最后據點。

占領此地，十字軍就獲得了一個進攻耶路撒冷的最前線的指揮部，就連理查本人也親自來到拜特努巴。

拜特奴巴的夜晚山風凜冽，營地卻比過去的任何時刻都要喧鬧。

這座剛被攻克的東方村落還保留著被燒毀的泥墻和被填塞的井口，此刻卻綴滿十字軍的旌旗在篝火映照下獵獵翻飛。

就在這個夜晚到來的前夕，消息在人群中傳開：今天是圣尼古拉日。

圣尼古拉斯是位來自遙遠東方米拉的主教，乃是航海者、兒童與旅人的守護圣人，也是許多士兵在家鄉小教堂泥像面前許下平安歸鄉諾言的對象。

在法國北部，東歐，孩子們會在這天收到干果和新面包，而在地中海的海上共和國，船員們會祈禱圣尼古拉保佑風平浪靜。

雖說這片戰區難覓兒童身影，也沒有海洋，英格蘭人甚至都不知道這個節日，但有沒有人會愿意拒絕前線的一場歡慶？

一群法蘭西騎士最先搭起簡易的木臺，從馬鞍袋里翻出珍藏的葡萄酒和干面包。

有人高舉酒杯畫著十字放聲高歌，將斟滿的麥酒傳給身旁的諾曼戰友；喬爾喬漲紅著臉在一旁拍手跺腳，正試圖教會周圍的英格蘭士兵唱熱那亞的圣尼古拉頌歌。

幾個意大利雇傭兵在人群里起哄：“這兒哪來的孩子？“他們故意在頭盔上粘了染紅的麻線當作胡子，圍著水井跳起滑稽的舞步，惹得后方的士兵們哄堂大笑。

平日里互相看不順眼的各國十字軍，此刻在酒精的作用下，竟也勾肩搭背地開懷暢飲。

馬爾科嚼著意大利硬面包暗自偷笑，身旁的威廉·普萊奧雖然面露困惑，卻也沒有拒絕盧卡遞來的那杯酸澀葡萄酒。

理查國王雖未正式下令慶祝，但士兵們都注意到，王帳前那面高大的王室旗幟旁，特意懸掛了一面繡著金線的圣尼古拉小旗。所有人都心領神會——今夜注定是個狂歡之夜。

令全軍振奮的不僅是節日。這些十字軍戰士中，有人從阿卡圍城戰一直征戰至今。如今耶路撒冷近在咫尺，整個營地都彌漫著一種近乎癲狂的期待。

篝火旁，士兵們熱烈討論著圣城的金頂清真寺和圣墓教堂。有人捧著酒杯低聲禱告：“但愿明年圣誕，我們能在圣墓前點亮蠟燭。”

一位年長的法蘭西步兵眼中閃著淚光，喃喃說起參加第一次十字軍的先祖就長眠在那片圣地；年輕的英格蘭新兵拍著胸脯發誓，若能進入圣城，定要在圣墓前跪守到天明。

每個人臉上都寫滿虔誠與狂熱，有人已經開始盤算攻下圣城后要如何感恩，該向天主獻上什么祭品。而法蘭西貴族們則在火光中高聲談論著異教徒堆積如山的財寶。

葡萄酒在篝火間不斷傳遞，士兵們用面包碎屑拼出圣尼古拉的輪廓祈求祝福，更有甚者將靴子掛在長矛頂端，模仿家鄉習俗“等待圣人賜福”。

夜幕下，幾乎每個十字軍戰士都不時眺望耶路撒冷的方向。有人舉杯默禱，有人低聲詢問圣墓大教堂的方位。

漸起的歌聲混雜著各地口音，有人在高呼：“為圣城！為誓言！”每一聲吶喊都如流星般穿透寒夜，調動著每個人的情緒。

就連馬爾科也被這神圣氛圍所感染。

這支軍隊雖然魚龍混雜、各懷心思，此刻卻被同一個信念所驅使——圣城！圣城！這就是中世紀基督戰士畢生的追求。

無論善惡，所有人都深信自己正沐浴在上帝的注視之下。

火星飛濺，圣尼古拉的祝福今夜也降臨拜特努巴。這場戰火邊緣的節日慶典，終將隨著歸鄉的十字軍傳遍歐洲所有的村莊城鎮，成為中世紀孩童們的睡前故事。

***

次日清晨，馬爾科被急召至理查國王的營帳內。

“我要你代表我去見阿拉迪爾，去安排我與薩拉丁的和談事宜。”理查開門見山。

“和談？”馬爾科雖知歷史上理查最終會與薩拉丁簽訂雅法條約，這說明這位國王從不會被狂熱沖昏頭腦。但此刻耶路撒冷近在咫尺，而且昨夜全軍的宗教狂熱猶在眼前，這時候和談...

“陛下，若讓將士們知道此事，非把我撕碎不可。”馬爾科苦笑著看向理查，這位君主總給他出難題。

“所以要秘密行事。威廉會護送你們同去。”

“遵命，陛下，定不負所托。”馬爾科正欲告退，他已經習慣了理查突然的任務。

“慢著，”理查叫住他，“我還要你借此機會，探查耶路撒冷的守軍情況和物資儲備。”

“您是說...要我當間諜？”馬爾科簡直無言以對，自己好用也不能這樣用啊。

和談使者的身份若被發現要遭十字軍撕碎，間諜身份若暴露則要被撒拉森人撕碎。更何況自己還從未受過間諜訓練！

“隨你怎么稱呼。我只要知道耶路撒冷的防御情況和物資儲備。”理查滿不在乎地說。

馬爾科差點脫口而出“你怎么不自己去”。

“陛下，所以您并非真心要和談？”

“這取決于他們的防御準備情況。”

“哦...”馬爾科輕聲嘆氣，他徹底認命，這兩重任務都得認真完成。

“你說什么？”

“能為陛下效勞，是我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