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1年11月19日，黎凡特，阿卡城***

阿卡港之戰已過去九天，十字軍的補給線終于在昨日全面恢復。

這些天來，馬爾科一直忙于港口的重建工作，心中卻始終忐忑不安。他在戰后第二天就給理查寫了信，詳細解釋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卻遲遲未得回音。

當他正打算親自前往雅法當面匯報時，卻傳來消息——理查親率兩千十字軍，正向阿卡進發。

“讓開！全都讓開！”一支三百人的十字軍小隊氣勢洶洶地闖入熱那亞商業區。

無人敢阻攔這支全副武裝的隊伍，他們沿著街道直撲熱那亞商會而去。來不及移走的攤位、推車被粗暴地掀翻，緊閉的大門在攻城錘的撞擊下轟然洞開。

為首的騎士推開商會大門，其余士兵立即將整個建筑團團圍住。馬爾科早已在大廳等候多時，讓馬爾科有些驚訝的是，來者是威廉·普萊奧，那位曾在狩獵時為掩護理查而冒充國王的騎士。

“威廉閣下，早安。”馬爾科欠身行禮，“沒想到會是您親自前來?！?

“早安，馬爾科先生。”威廉面露尷尬。按理說，馬爾科曾將他從撒拉森人手中救出贖回，如今自己卻奉命前來逮捕對方?！胺钔趺惺?，還望見諒?！?

馬爾科平靜地點點頭：“那我們走吧?！?

“請...”

***

馬爾科被押送至阿卡城市議會廳，與他一同受審的正是拉涅羅·丹多洛。

兩人連最基本的禮節性問候都省去了，已然勢同水火。馬爾科本人對拉涅羅當然并無成見，甚至有點愧疚，但這位威尼斯貴族眼中迸發的恨意幾乎要將馬爾科生吞活剝。

這也很好理解，這位向來向來從不吃虧的威尼斯貴族，在這半個月里莫名其妙地卷入紛爭，整個威尼斯商業區幾乎毀于一旦，如今自己本人更是淪為階下囚。

陽光透過議會廳的彩繪玻璃灑落，在懸掛著十字軍戰旗與亞麻帷幕的石墻上投下斑斕光影。

大廳盡頭擺放著幾張華美的座椅，這是一場閉門審判。

正中央端坐著國王理查，兩側分別是醫院騎士團大團長、圣殿騎士團大團長、香檳伯爵、耶路撒冷國王居伊、索爾茲伯里主教等十字軍最具權勢的貴族與將領。

馬爾科與拉涅羅被帶上廳來。馬爾科腰背挺直，胸前多利亞家族的徽章熠熠生輝；拉涅羅雖手臂纏著繃帶，卻仍昂首挺胸，倨傲不減。

英格蘭書記官手捧羊皮紙卷，以拉丁文宣讀控罪狀。

理查冰冷的目光掃過二人，在眾人面前強壓怒火：“你們可恥的私斗，險些斷送整個十字軍的補給！當勇士們與異教徒浴血奮戰時，你們卻在焚燒他們的物資！”

隨后，數名熱那亞與威尼斯的士兵及指揮官被傳喚上庭。

在譯員的協助下，這些士兵戰戰兢兢地在諸位大人面前，陳述了從最初的街頭沖突，到威尼斯人的海上襲擊，直至阿卡港爆發的海陸聯合突襲的全過程。

馬爾科與拉涅羅對大部分指控供認不諱。唯獨在沖突的導火索——熱那亞倉庫縱火案上，雙方各執一詞。

拉涅羅·丹多洛面色鐵青地站在審判廳中央?！拔乙缘ざ嗦寮易宓臉s耀起誓！”他的聲音在石廳內回蕩，“這完全是栽贓！馬爾科若能證明此事系我所為，請拿出證據來！“

拉涅羅·丹多洛當然不會承認自己從沒有做過的事，但他也沒有任何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于是他只能以榮耀為誓，轉而要求馬爾科拿出證據證明是威尼斯人做的。

馬爾科不緊不慢地抬手示意。兩名侍從立即抬上一個橡木托盤，上面擺放著燒焦的威尼斯式短劍和刻有“L.F”字母的帶有些融化痕跡的戒指。

“蘭弗朗科，一位威尼斯商人?！瘪R爾科向著眾人解釋道，“他在襲擊熱那亞倉庫時被守衛擊殺。這些遺物足以證明他的身份?！彼室馔ｎD，目光掃過在座的十字軍貴族，

“更諷刺的是，他與我們慘死在威尼斯人手中同時也是倉庫主人的的費拉里斯會長曾是商業伙伴。”

馬爾科繼續說道：“或許在長期積怨下，他受到了某些人的...暗示?！瘪R爾科意有所指地看向拉涅羅。

馬爾科故意帶上拉涅羅，試圖讓他激怒，讓他急于解釋自己并未指派蘭弗朗科燒毀倉庫。

“荒謬！”拉涅羅果然中計，憤怒地拍案而起，“我根本不認識這個蘭弗朗科！更不可能指使他！”此話一出口，在外人看來這等于變相承認是蘭弗朗科所為。對馬爾科來說這就夠了，無論誰指使反正是威尼斯人先做出的過界之事。

馬爾科嘴角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笑意。他轉向書記官，后者立即呈上幾封火漆完好的信函?！白晕业诌_阿卡，多次向丹多洛閣下發出和談邀請?！彼闷鹨环庠诒娙嗣媲罢故?，“這些信函原封不動地在威尼斯商會檔案室找到?！?

理查國王接過信函，眉頭緊鎖。馬爾科趁機提高聲量：“閣下連拆閱的誠意都沒有！而我始終以十字軍補給線為重！試圖避免這一悲?。　?

“謊言！”拉涅羅的怒吼中帶著真實的不安，他意識到自己無法解釋一切?！斑@些信從未送到我手中！”

盡管拉涅羅句句屬實，但在旁人眼里，這不過是困獸之斗。

“難道是我們燒毀自家倉庫？偽造文書？”馬爾科突然抬高音量，“還是說，我們以寡敵眾主動挑釁？諸位大人，世上豈有如此愚蠢之人？”

“如果不是喬爾喬叔叔的及時增援，現在被燒毀的就是熱那亞商區，或許我也會像可憐的商會長一樣，死于威尼斯人的劍下！”馬爾科裝作一臉悲憤地看向拉涅羅。

拉涅羅徹底啞然。他只能用惡狠狠的目光死死盯著馬爾科，仿佛要用視線將這個年輕人千刀萬剮。

但眼神殺不死人。

當夕陽透過彩窗將審判廳染成血色時，仲裁終于結束。衛兵上前給兩人戴上鐐銬。鐵鏈碰撞聲中，馬爾科與拉涅羅被押入阿卡城的監牢，等待最終的裁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