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在里諾.萊克看來，目標的貪婪對于他們來說是好事。

貪婪本質上是欲望的失控，會削弱一個人的理性判斷。

當格雷被貪念支配時，他便會選擇性地忽略異常之處，將一切發展中的明顯漏洞，都視為自己占得的便宜。

“羅什老弟，像我們這樣的人，做生意乃至做事情，都不能只看眼前。”格雷語重心長地說道。

“您要從長遠來看。我剛才也跟您提到了，我名下的那家酒廊很快就會改建完成，屆時將主要經營高檔酒類，吸引眾多倫敦西區的貴族們前來。上層人士自然不會像鄉巴佬一樣，只知道烈酒，卻不懂得酒的真正品質。所以，您手中的白蘭地很快就能源源不斷地銷售出去。”

“特別是稀有年份的白蘭地。”格雷突然抓住李諾的手腕，李諾只覺觸感冰涼如蛇。

“只要我們能穩定供貨，很快整個倫敦上流社會都會趨之若鶩。”他的呼吸變得急促，“想想看，到時候別說一千升，就是三千升也......”

【這家伙似乎比你更適合當騙子。】

腦中里諾.萊克憋笑道。

【或許是更適合干傳銷，給人洗腦，如果這個時代有這樣的組織的話。】

“可......”李諾依舊一臉為難，“不是我不相信您，格雷先生，就我個人來看，您肯定是一位品行高貴的紳士。

可1000升的酒送到您那里，我卻只能拿一份合同回去，這......我的同伴不會允許的。

另外，不瞞您說，1000升酒以及一路上的運費，幾乎花費我和我同伴所有家當，所以即便我離開倫敦回到家鄉，也沒有辦法再去幫您張羅您要的稀有品質......”

“當然，那是當然，老弟。”格雷表現出理解，“我自然不會讓您為難。對于那1000升白蘭地，我可以先支付100鎊，也就是相當于全部合同總價款的一半，您可以用這100鎊回到家鄉，采購稀有白蘭地，量不用太大，因為稀缺會讓它更美味。”

這貪鬼愿意出100鎊倒是有些超出李諾的預期，想來對方對于所謂的稀有白蘭地是非常感興趣，而真背后的原因，真的是因為他想要借此吸引更多上層人士光顧他的酒吧？

“......”李諾眉頭緊鎖，做出深思和掙扎的表情。

好一會兒，他才似下定決心般開口道：“我信任您，格雷先生，您是個好人，是一名真正的紳士，我愿意為您冒這個險，簽訂這份合同。

但就像您說的，需要您至少支付100鎊的貨款......這樣我才有把握說服我的同伴。”

“沒問題。”格雷爽快說道。他轉身向身后點點頭。

很快，一個約莫六英尺半的壯漢從不遠處酒桌站起，走了過來。他身材比菲爾還要壯碩，肩膀幾乎和紅獅酒吧的門框差不多寬，粗呢外套下繃著鼓脹的肌肉。

正是李諾昨夜見過的大塊頭。

格雷低聲和他說了幾句，他便從酒吧正門離開。

沒過多久，大塊頭又回來了，手上拿著紙張，遞給格雷。

格雷快速草擬了一份合同遞給李諾，李諾簡單看了看，對于幾個細節提出疑問，但在得到格雷的安撫和保證后，他似乎最終還是放下心來，在合同上簽上名字。

“但我只能明日再帶您去取貨。”李諾說道，“這兩日海警查得嚴，我們的船停在很偏的地方，但我會盡快通知他們想辦法靠岸。”

“并不著急。”格雷笑道，“我的窗口酒吧至少還需兩三天才能正式開始營業，只要在您離開倫敦之前，將酒轉移過來就行。”

他從深色大衣中取出錢包，清點了十張紙鈔遞給李諾。

“這是100鎊，羅什老弟。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李諾感激地接過錢：“我一會兒就回旅館先將那兩箱酒拿給您。明天一早，我就會去說服我的同伴.......”

“沒問題，托馬斯會跟著您一起去。”格雷笑道，指了指已坐回自己座位的壯漢，“我們都叫他鐵拳湯姆，因為他一拳可以打死一頭牛，有他在，可以同時保證老弟您，100鎊以及1000升白蘭地的安全。”

【貪鬼格雷雖然貪，卻并不傻，這也是他如此爽快就給出這100鎊的原因吧。這大塊頭估計接下來會一直跟著你，但旅館的人，都認識你這副面孔，他們會幫你搞定他的。】

腦中響起來自里諾.萊克的囑咐。

接下來，他又和格雷聊了許久，話題主要落在法蘭西的獨特風情，以及皮埃爾·羅什經營的特殊渠道生意上。

李諾聽得出格雷努力想從這里多套一些信息，或者通過自己的回答進一步驗證自己的身份。某種程度來說，這個格雷還是挺謹慎的。

一小時后，李諾借口還有其他事道別，格雷欣然同意。

當然，在他起身一瞬間，鐵拳湯姆也站起身。

“托馬斯會帶人幫您將那兩箱酒拿下來。”格雷說道，“這樣羅什老弟您也不用多跑一趟了。今晚他也會陪您一起嘮嘮嗑，這樣您一個人也不會孤單。”

他說話間，同大塊頭眨了眨眼，其中的意思很清楚，讓他盯緊李諾。

李諾自然是欣然答應的樣子。

在他離開紅獅酒吧時，他再一次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

五官漂亮、衣著華貴的年輕人坐在角落中。他舉起手中的酒杯朝他示意，然后再一次地，他的嘴角上揚，露出嘲諷的笑。

李諾則回贈了他一個僵硬的笑容。

......

李諾走出酒吧，鐵拳湯姆和另一名格雷手下緊隨其后。三人并肩走在昏暗的街道上，湯姆沉默寡言，只是偶爾用銳利的目光掃視四周，像一頭警惕的獵犬。

“湯姆先生，您是哪里人？”李諾主動打破沉默，試圖緩和氣氛。

“本地人。”鐵拳湯姆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就像砂紙摩擦。

“看您身手這么好，以前是做什么的？”李諾繼續試探。

鐵拳湯姆停下腳步，目光如刀般盯著李諾，語氣冰冷：“不該問的別問。”

李諾聳聳肩，不再多言。想要從這個沉默寡言的壯漢口中套出信息，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諾回到旅館房間，將兩箱酒交給跟隨自己一同上樓的另一名格雷手下。然后在房間坐了坐，再次離開，在樓下酒吧點了一杯姜汁啤酒，入口辛辣，和烈酒一樣適合寒冷的夜晚。

羅伯特.格雷身邊的人，并不簡單，很輕易可以推導出，他也并不簡單。若這個人真實舊教教徒，耗費如此巨大精力在平民聚集的考文特花園開一家面向貴族的高消費酒吧，到底又是為了什么？

李諾沒有想通，不過目前這跟他關系不大，他只要確定對方真的和舊教徒相關，他就可以交差了。

他將剩下三分之一杯姜汁啤酒一口飲下，起身向酒吧侍者詢問衛生間的位置。

侍者回答后，他點頭道謝，然后朝對方眨了眨眼。

他走進酒吧衛生間，響應了自然的召喚，然后熟稔地翻過衛生間的窗戶，揚長而去。

他對長廊街的每一家酒吧構造都很熟悉，清楚進入的正門，也清楚退出和遁走的各類密道。

已經很晚了，他還要回去替柴郡營業。夜色中，他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錯綜復雜的小巷里

酒吧角落陰影中，鐵拳湯姆并不知道自己的監視對象已經揚長而去，他給自己點了杯加冰威士忌，侍者剛端上來。

他一口喝下，閉眼品味。

下一秒，他眼前一黑，暈死過去。

......

于此同時，在紅獅酒館內，那個漂亮高貴的年輕人，正坐在羅伯特.格雷面前。

年輕人依舊面露嘲諷的微笑著，他正在告訴格雷，他是如何被誆騙，從而損失了100鎊，或許還損失一個打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