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阿父,楊樞密使來了。”
一襲紫衣的宦官小心的稟告著,而在他身后,同樣面白無須的楊復恭直接越過了他,站在田令孜身邊,看向遠處正爆發出響徹云霄的歡呼聲的馬場。
“楊樞密今日好雅興,不在樞密院中為國操勞了?”
田令孜皮笑肉不笑的瞇起眼睛,環顧左右,此時方圓十米之內,已空無一人。
楊復恭一向看不上田令孜,因為他僅僅只是從小拿捏住了當今天子的愛好,才得以身居高位。
而他們楊氏兄弟,卻是真正的一步一步憑借著功勞從底層爬上來的。
所以他懶得跟田令孜打機鋒,直接開口表明了來意。
“我聽說你羈押了承業?”
田令孜聞言輕笑一聲,卻是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望著遠處的馬場興高采烈的歡呼一聲之后,又愜意的打了一個哈哈,看的楊復恭十分的不耐煩。
“我們都是天家的奴婢,如今也只是以卑賤之身,暫代天家做天下之主而已,常自省莫忘本分與出身,但這里里外外的卻都有人忘了這些,無時無刻不想著串聯勾結,巴不得借些由頭生出事來。”
“是以我們這些人的職責便是萬萬不可給此類可乘之機,否則……”
說著,田令孜側身看向楊復恭,臉上笑容溫和,語氣卻有幾分陰冷。
“我等還焉有命在?楊樞密以為如何?”
“呵!”
楊復恭一臉不屑的冷哼一聲。
“天下之事,只在上下有序,內外有別,遵循法度,田中尉只需做好份內之事,天下自然無事,生死自然無憂,其它的事,就不勞田中尉越俎代庖了。”
說罷,楊復恭轉身便走,對于一個弼馬溫,他一直都是看不上的。
對此,田令孜只是嗤笑一聲,毫不在意,轉身繼續看起球賽。
“大阿父,是否需要我去將那張承業…”
紫衣宦官連忙走到田令孜身后,手指在咽喉處比劃著。
“不用了,楊樞密親自來此,那張承業就隨他去吧,好歹也算是同僚。”
田令孜揮了揮手,心情十分的愜意。
頓時周圍便都是一片迎合與奉承之聲。
“大阿父貴人雅量。”
而見到田令孜心情不錯的眾人,也當即匯報起各地消息。
“啟稟大阿父,草賊如今已入嶺南,嶺南東道節度使自李迢以下,盡皆為國死難…”
“我知道了。”
聞言,田令孜卻是不動聲色的眉頭一皺。
“此事隨后我自會向天子稟告,但在此之前都不要外傳出去,免得壞了大家的好興致。”
其實田令孜對此并不以為意,當初鎮海軍節度使高駢在閩浙之地大破草賊,還是他親自在圣旨上蓋章,命令高駢不得擅自追擊南下的草賊,以免東南之地再生出什么動亂來。
后來他又將高駢轉任為淮南節度使,命其專心為朝廷搜刮和聚斂財貨,用以供應天子所需。
再后來還是他在朝堂上否了招降賊首黃巢的建議,又駁回了浙東觀察使崔謬和嶺南東道節度使李迢上表請求招降黃巢的奏章。
因此,他斷然不會讓這個消息先一步在朝堂上出現,成為動搖他權柄的借口。
他要搶先一步在天子面前匯報這個消息,利用少年天子貪玩且厭惡繁雜政事的性格,將這件壞事變成繼續擴大他手中權柄的好事。
至于所謂的草賊,就算是占據了嶺南又如何,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朝廷大軍一至,草賊必自內亂,望風而逃。
相比這些遠在數千里之外的疥蘚之疾,他現在要關注的,是與兩京近在咫尺的藩鎮,他們們的動向才是眼下的緊要事。
比如沙陀之亂,比如天平軍衙將崔君裕在節度使張裼死后,未經朝廷任命,便自行主持本州軍政要務的事。
想到這里,他對著因又進一球,而喜笑顏開的當今天子,露出一個燦爛而真摯的笑容,全力鼓動起雙手,高聲鼓勵起來。
“圣人威武!圣人萬勝!”
而與之相呼應的,則是在場規模龐大的樂班、伶官們激情的鼓吹和高聲的唱誦。
整個芙蓉園,皆在歡呼著這位少年天子在馬場上的強大。
———
張承業也沒想到,一個孔目官,居然會讓田令孜有這么大的反應,在他將劉克之家人送出長安不過兩日,他便被羈押起來。
苦倒也沒怎么吃,畢竟說是羈押,也不過是在掖庭找了一處空屋子將他關在里面,派人看守罷了。
平日里也是好吃好喝的招待著,也不用刑審問,只是出不去而已。
“隨我來。”
在被羈押了十余天后,張承業跟在楊復恭和張泰的身后,離開了掖庭。
“內相,義父,讓您二位費心了。”
被關了十余天,但張承業的文人風采并未有半點損傷。
“嗯,你此番做得不錯,但太過魯莽,殺人本是最后的手段,你倒是幫你義父出了一口氣,卻讓田令孜得到借口,樹立了一番威信。”
楊復恭本來對張承業很是看好,但這次的行為,卻讓他有些失望。
“我…我……”
張承業有些不明白,他做事是一把好手,這是他成為內供奉的原因之一,但在權力的斗爭上,他的嗅覺就不怎么靈敏了。
“不必自責,那田令孜確實利用你打擊我的威望,但我是依靠這些上位的嗎?我靠的的是功,是勛,是我的昭昭之心,他不過是個幸進的小人罷了,不足為慮。”
即便對張承業有些失望,但楊復恭還是出言安慰,畢竟是自己人,在如今被田令孜全面壓制的當下,每一個人都是他的拉攏對象。
“如今南有巢賊肆虐,北有沙陀判亂,天下動蕩不安,我等需早做準備,承業,你覺得壽王如何?”
顯然,在看到田令孜因天子而得高位后,以往只在意功勛的楊復恭,也起了些許心思。
“壽王機敏過人,胸有錦繡,可為一位賢王。”
張承業有些不明白楊復恭的意思,將自己對壽王的印象如實道出,他的嗅覺,還是不太好。
“嗯,你依舊是內供奉,回去做事吧。”
楊復恭點了點頭,打發張承業離開后,又轉頭看向張泰。
“張泰,我打算給你換個位置,與壽王接近一番,你覺得如何?”
相比于張承業,作為他的義父,張泰雖然在做事上不太行,但經過董繼宗一事之后,他就變得圓滑許多。
從方才的話語中他便明白了楊復恭的心思,此時聽到楊復恭打算讓他接觸壽王,當即欣喜若狂的就躬身一禮。
“多謝內相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