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平十二年，乙巳年戊寅月丁卯日。

南城連下了三日大雪，城南那荒廢的觀音廟里來了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乞丐。

廟內幾個正啃饅頭的乞丐咻地站起身看著她。

只見這名身著寬大棕黃色棉夾襖的女乞丐，抬頭看向幾人默不作聲地拿出一小塊碎銀子丟到他們面前丈余處，隨后找了個角落便安靜地躺下，并不理會他們。

銀子咕嚕嚕在地上滾著，幾個乞丐見是銀子便爭先恐后地撲了上去。

一旁未曾動彈的老乞丐重重跺了跺手中的拐杖，伴隨著一聲咳嗽，沉聲道：“小蠻！”

小乞丐們瞬間似被點住身子般暫停了幾息時間。

“哼。”被點名的小蠻低頭看向比自己還矮半個頭卻搶到銀子的小瘸子。“小瘸子少了條腿手倒是伸得長啊！”

小瘸子卻倔強地昂著頭惡狠狠看著小蠻。

小蠻可不理會他，左手一揚將銀子搶過來，右手推開小瘸子。

“拿來吧！小瘸子！”

小瘸子情急之下用手肘頂住自己的身子，但還是承受不住他推的力道，重重地摔在地上。

腦袋被廟內的石板磚磕得生疼，但他也僅僅只是悶哼一聲，隨即委屈地大聲喊道：“銀子是我先搶到的，你們憑什么還搶！”

“哼，憑什么？你說憑什么！”小蠻可不管那么多，搶了銀子便將其交給了老乞丐。

老乞丐接過銀子掂了掂，“憑我們沒把你趕出去！小子，識趣點才活得長！”

小瘸子獨身一人，對面七八個人。來的第一日，他們見他是瘸子確實生了憐憫之心沒將他趕出去。

他沉默不言頂著眩暈的腦袋挪到了一個角落里如同前幾日一般蜷縮著身子又捱過了一夜。

女乞丐足足睡了六個時辰才醒，此時已日上三竿，乞丐們都沿街乞討去了。只有小瘸子趴在角落里睜大著眼睛出神。

“小鬼！”

聞聲，小瘸子扭頭看向女乞丐。

“我有名字。”

聲音有些弱，女乞丐沒聽清楚。“你說什么？”

“我有名字！”

這次的聲音大了些，女乞丐笑了笑看著這又委屈又倔強的孩子，笑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白色的白，沼澤的澤。白澤！”

“呵呵，取個上古神獸的名字，難怪要少條腿，這名字你壓不住啊！”

小瘸子不明白女乞丐的話什么意思，只喃喃的說：“你是第一個問我名字的人，別人都說一個小乞丐要什么名字，都叫我小瘸子。”

女乞丐看著小白澤笑了笑。

“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啊？”女乞丐盤腿將身子坐直，“我想想我叫什么名字。”

“名字還要想嗎？”

“要的哦，因為時間太久了。我好像忘記自己叫什么了。”

“咦？”白澤不解地看著女乞丐，隨后又道：“那姐姐要不要和我一個姓呀？”

“嗯？和你？姓白？叫白什么？”

白澤看了看女乞丐，皺著眉思索了一下道：“你看著嬌嬌弱弱的，要不要叫白嬌嬌啊？”

女乞丐笑了笑，“白嬌嬌？”

白澤點頭。

“好！那我就叫白嬌嬌。”

白澤開心地笑了，然后走向白嬌嬌問出了自己憋了一個晚上的問題：“姐姐昨晚為什么要給他們銀子啊？”

“沒銀子他們肯定把我趕走了，你沒看見昨天進來時他們那閑人勿近的表情嗎？”

白澤想了想，點點頭。“還是姐姐聰明。還有哦，我是男孩子。”

“我還有個問題。”

“嗯？”

白澤看了看白嬌嬌，有些艱難地開口：“姐姐有銀子為什么不給自己換身衣服？”

白嬌嬌回看白澤，眼睛眨了眨過了好一會才搖頭道：“不知道。”

眼神里透著清澈的郁悶的白嬌嬌令白澤頭疼，“姐姐不會失憶了吧？”

“應該沒有吧，只有記憶不太好。不太重要的事情就不記得了。”

“名字也不記得了。”白澤扎心道。

“名字也沒多重要吧，叫這個名字或者叫那個名字。我覺得只是個叫法而已啊。”

白嬌嬌不已為然地道，白澤瞧著有些心力憔悴。此時肚子咕咕地叫了兩聲，他為難地看著白嬌嬌。

白嬌嬌又摸出一塊碎銀子遞給白澤，“拿去買點吃的吧，我也餓了。”

“姐姐想吃什么？”

“你吃什么我便吃什么。”

正準備離開的白澤突然想到什么又轉過頭對白嬌嬌道：“姐姐要不要一塊去？”

“我不太想動。”白嬌嬌懶懶地說。

“銀子很多，我們可以洗個澡可以換身衣裳。”

“為什么要換衣裳？”白嬌嬌不明白。

白澤感覺與白嬌嬌解釋不清，隨即拉起白嬌嬌道：“我還小，并且還斷了一條腿，拿這么多銀子會被人搶的！姐姐陪我一起去。”

這句話白嬌嬌聽明白了，順著白澤的力道任由他拉著自己去了集市。

安城是個邊陲小城，是兩國交界之地，屬夏陽國管轄。西邊是蠻荒子，時常有蠻漢子騎馬在城外挑釁吶喊。

臟兮兮的兩個人在集市上竟然沒有那么顯眼，因為這里的流民很多。路兩旁與他們一般的人走十幾步便能遇見一個。

白嬌嬌看見個包子鋪想去，卻被白澤拉住并輕聲道：“姐姐，我們去另一條街。”

白嬌嬌不明白為什么，但卻沒有像在廟里那般問個究竟，安靜地隨白澤又走了一段路。

只見在另一個城門口，白澤掏出兩個銅板的過路費給了守門將領。

“安城分東城和西城，我們之前所在的是西城，西城也叫外城。雖說也是屬于夏陽國，但里面八成以上的人都是蠻子。”

“那我們是屬于夏陽國人，還是蠻子？”

“我們是夏陽國人。”

“哦。”白嬌嬌似懂非懂地點頭。“你好像知道很多事情。”

白澤驕傲地哼哼兩聲，“那肯定的！所以聽我的沒錯！”

有了銀子的白澤非常豪邁地點了兩大碗陽春面，還有半碟子醬牛肉。

兩人吃得飽飽的，又帶著白嬌嬌去買了身干凈衣裳，自己也順帶換了身干凈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