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曾經道格拉斯領導的保守派成員早就已經亂成了一鍋粥，西奧多冷眼旁觀著這一切。

他并未急于出手打壓，反而對保守派的二把手給予了更多的關注與支持，權力的游戲從來不是靠蠻力取勝，而是需要耐心與策略。

西奧多的棋盤上，保守派正是他所需要的一條鯰魚。缺乏競爭的政治體系易滋生官僚主義，他若是想維持“開明統治者”的形象，這種少數的“批評聲音”是必不可少的。

況且他也需要面臨內部矛盾或者英國壓力之時，一個“鯰魚”作為緩沖器。為他承擔政策的試錯成本，而他只不過是一個“中立調停者”的角色。

權力的真諦在于掌控，而非參與。

而面對大洋彼岸的電報，西奧多則是欣喜中帶著無奈，他估計是在這礦產上越走越遠了。

早在考珀山的勘探報告問世之時，西奧多便已暗中布局。他讓手下的家臣們潛心研究氰化金的提煉方法，雖然他本人對其中的奧秘只記得些許關鍵步驟，但這已足夠，不出一個月，氰化金法便在這片土地上悄然誕生。

西奧多并未急于將這一突破性的發現公之于眾，他深知歷史的軌跡并非偶然。

人類的黃金開采史因氰化法而煥然一新，二十世紀后開采的黃金，八成以上都沾染著氰化法的痕跡。這項技術被譽為點石成金的魔咒，堪稱金礦開采史上的一場革命。

然而，西奧多也清楚地記得，這項革命的創造者約翰·麥克阿瑟最終是如何在專利的泥沼中掙扎，最終落得身無分文的下場。

他不會重蹈覆轍，也不能讓專利成為束縛的枷鎖。

再者，氰化金法的出現，讓南非那些原本毫無開采價值的金礦突然間變得炙手可熱，仿佛一夜之間化作了聚寶盆。

這項技術將在未來的歲月里，在南非為人類開采出了難以想象的黃金總量，占到整個人類黃金產量的三分之二。

再也沒有什么時機能比現在更適合謀奪南非的金礦了。

但現在的首要任務，是給丹佛這群忠心的孩子一些獎賞，讓他們明白西奧多老爺的慷慨。

西奧多遞給蘭德一張電報紙和火漆印章，渡鴉的形象在紋章底部展翅飛翔。

“代我給他們回復，給的獎賞可以提高一點。讓布里斯班的電報局用加急專線，”

“還有，告訴丹佛那邊，獎賞的物資會隨下一班太平洋鐵路列車發出。”

科羅拉多州的秋風卷著煤渣撲打電報局的玻璃窗，吉米哥哥正帶著老杰克等待著西奧多的回信。

他身后六個勘探隊員擠在松木柜臺前，粗布工裝上還沾染著灰塵，身上也散發著疲憊的氣息。

“叮——嗒嗒——”電報機的黃銅擺針突然劇烈顫動起來，報務員的指尖在紙卷上跳動，莫爾斯電碼轉換成的單詞滲著墨水暈染著電報紙。

報務員顯得有些心情不好，“啪”的一聲將整頁電報紙拍在柜臺上。

吉米哥哥沒有理會電報員的態度，他接過那卷薄薄的電報，動作熟練地將其拆開，仔細觀察后疊好，塞進了胸前外套的內袋里。

然后，他轉身，對著那群臉上充滿期待的隊員們點了點頭，示意啟程返回公司。

公司的會議室的面積并不大，只有一張長條形的辦公桌和幾把硬木椅。

吉米哥哥在桌旁坐下，對著電碼本逐字翻譯，會議室內一片安靜，只剩下他那略帶沙啞的聲音，鉆進每個人的耳朵。

“致丹佛的各位：”吉米哥哥說道，“獲悉貴隊于火山巖區發現高品位金礦脈，我謹代表昆士蘭礦業公司及西奧多·考珀伯爵致以最熱烈的祝賀。”

吉米弟弟趴在柜臺上，眼神一錯不錯的盯著電報紙。

“根據本公司與科羅拉多領地礦業協議第三條。”吉米哥哥的聲線有些不穩，“對首次發現商業價值礦脈之勘探者，特授予如下獎賞：

一、現金獎勵一萬英鎊，按倫敦標準成色兌付；二、克里普爾溪主礦脈區域百分之五的開采股份分紅；三、由昆士蘭公司出資，在丹佛設立勘探總部并配備全套蒸汽動力開采設備……”

一萬英鎊。

老杰克的喉結滾動，他想起去年冬天在丹佛交易所，一盎司黃金只能換得十六美元。

而此刻，這串數字的分潤，足夠他在落基山脈的交易所下，買下十座，不，是幾十座，帶溫泉的牧場，足夠讓他的孩子們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

老杰克的眼中，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牧場的富饒和牲畜的肥壯。

他站在門口，煙斗從手邊滑落，砸在皮靴上，火星濺在他滿是褶皺的褲腿上，燒出幾個洞，他卻渾然不覺。

在返回營地的路上，夕陽把勘探隊染成了熔金的顏色。

吉米弟弟騎著馬，舉起望遠鏡，對著遠處的火山巖區眺望，仿佛能看見源源不斷的黃金從巖層里涌出。

勘探隊員們圍在兄弟倆周圍，馬蹄踏過路面的馬蹄聲里，夾雜著勘探隊員們壓抑不住的議論。

“一萬英鎊的獎勵啊！夠我在堪薩斯買個帶灌溉渠的農場了！”年輕的湯姆晃著手里的地質錘，錘頭在光下中劃出一條金色的弧線。

“還有百分之五的股份！”老杰克也不復之前的從容，揮舞著自己的帽子，“等礦場開工，每天都有英鎊像泉水一樣涌進咱們的賬戶里！”平時愁苦的臉上浮現出燦爛的笑意。

夜晚營地的篝火被特意添了松枝，噼啪作響的火星躥上夜空，像是煙火，與天上的星子碰撞。

吉米哥哥站在篝火前，將電報稿舉過頭頂，火光透過紙頁，把上面的每個單詞都照得通紅。

他能看見勘探隊們在火光里的面龐，各種各樣的臉龐上跳動著相同的喜悅，但又混合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不安。

“安靜！”老杰克拄著鶴嘴鋤，像個剛剛垂釣完的黃金礦工，聲音洪亮地壓下了喧嘩。

他的眼睛掃過人群，最后定格在吉米哥哥身上，“聽吉米先生說！”

在火焰的爆裂聲中，吉米哥哥展開那份被體溫焐熱的電報稿，絲毫沒有吊人胃口的意思：“一萬英鎊的現金，我會按勘探隊的功勞分配。”

他的目光掃過圍坐在篝火旁的每張面孔，落在廚子皸裂的手上，落在湯姆磨破的靴底，落在老杰克腰間那把有些殘破的勘探錘上。

“但首先，我們要記住，誰賜給了我們這份財富。”吉米哥哥的面色嚴肅起來。

“考珀閣下......”“考珀老爺。”“伯爵閣下......”周圍響起此起彼伏的回答，聲音此消彼長，最終匯成一片沉悶的、帶著敬畏的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