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有兩列火把逶迤而來,行進極速不多時已到張象易和小龍女面前。
來的共有九人,一人居首,后方八人兩兩成對,年歲有長有幼,身形面貌各異,卻都穿著一式的綠色袍服,服色奇古,并非時下裝束。
為首那人是個身高不足四尺的老者,生了一張五岳朝天的清奇面容,頷下一叢花白胡子直垂至腳尖,手中擎一柄足有丈余長短、上粗下細的龍頭鋼杖,一望便知分量極重。
老者面有警惕之色,先打量二人幾眼,而后懷抱鋼杖抱拳施禮:“老夫樊一翁,奉家師之命,前來迎接貴客!”
張象易笑道:“貧道冒昧來訪,卻令尊師勞師動眾,罪過罪過,煩請引路?!?
樊一翁也不多說,轉身當先引路,后面兩列綠袍人則將跟在他身后的二人夾在當中,隱有挾制之意。
一行人在這山谷中走了一陣,眼前現出一片盡是青石砌造的建筑群落。
樊一翁引著二人來到一座格外高大寬宏的石屋外面,在門口躬身稟道:“師父,弟子已迎客至此?!?
門內傳出一個低沉渾厚的聲音:“請來相見!”
”是!“
樊一翁答應一聲,隨即側身抬手虛引。
“井底之蛙,妄自尊大!”
張象易心中冷笑,暗自為對方做了八字批語,面上神色依舊平和,與小龍女相攜而入。
偌大廳堂之內,便只有正面一人居中端坐,身邊分別侍立兩名綠衣童子,兩個手捧一刀一劍,兩個懷抱拂塵。
端坐之人亦是身著綠袍,樣式卻更加考究精致,望之已過不惑之年,面目看著倒也頗為英俊,只是面皮蠟黃,又顯得甚是枯槁。
等到二人走入大廳,此人的目光登時被小龍女牢牢吸住,以致忘記不管如何自高身份,此刻也該起身見禮。
小龍女見對方呆呆地望著自己,心中不由微生厭憎。
張象易卻是面生寒意,橫移一步攔在小龍女身前,雙目精芒大盛回視對方。
雙方目光一觸,那人頓覺張象易目中似隱藏兩柄絕世利劍,雖是劍未出鞘,卻有森森劍氣噴薄而出,刺得他雙目隱隱生痛,立時吃了一驚,下意識地收回目光避其鋒芒。
他也意識到自己方才失態,當即起身向前走了幾步,拱手道:“鄙人復姓公孫,單名一個‘止’字。貴客光臨,未及迎迓,失禮之處,尚乞海涵?!?
此人這般前倨后恭,一則是受小龍女絕代風華吸引,二則是被張象易顯露的實力震動。
張象易渾似忘記先前的一點不快,滿面春風地與對方見禮,當面介紹了自己和小龍女的姓名和關系。
聽他強調小龍女是其道侶,公孫止目中隱隱閃過一抹嫉恨與狠戾,表面上卻禮數周全,殷勤地請二人在一旁落座,自己才又坐回座位。
又吩咐童子奉茶之后,他試探問道:“不知道長與龍姑娘因何事蒞臨賤地?”
其實此言純屬明知故問,他早料定對方必是為了楊過而來。
張象易含笑道:“貧道走失了一個名為楊過的弟子,此來只想問一問谷主可曾見到他?”
“果然如此。”
公孫止心中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淡然道:“實不相瞞,令高足確實正在寒舍做客?!?
隨即他又向外面吩咐道:“請楊公子和小姐來此?!?
門外有人答應一聲,不多時便聽得金屬摩擦撞擊的鏗鏘聲響,有四個綠袍人押著兩人走入大廳。
左邊的一個正是楊過,右邊卻是一個身著綠色衫裙的少女,年紀不過十五六歲,容色清麗,氣質秀雅脫俗。
此刻兩人身上都帶了黑沉沉的鐐銬,行走間頗有不便,尤其是楊過神情委頓,似有傷患在身。
“孽徒!”
張象易卻突然發作,身形一閃便到楊過身前,劈手一掌打在他左肩,打得他立足不住,一跤跌坐在地上,用力顯然不小。
“楊郎!”旁人都因這變故而怔住,只有那少女又急又氣,驚叫一聲橫身將楊過護在身后?!澳恪阍醯爻鍪謧??”
楊過忙道:“萼兒不要無禮,這是我師父!”
說話間已彈身站起,動作靈敏輕捷,渾不似先前的萎靡。
原來方才張象易拍下的一掌之內,蘊含著“九陽神功”的沛然浩蕩之力,只在楊過體內來回沖刷幾遍,便大致撫平了他不算太輕的內傷。
張象易收掌時微微蹙眉,問道:“你中毒了?”
楊過卻似沒有半點擔心,湊上前舉起雙手笑道:“毒不毒的且不必說,師父先幫弟子卸掉這勞什子!”
張象易輕哼了一聲,轉身便走回自己的座位。
在他轉身之際,廳內眾人耳邊同時隱隱聽到一聲錚鳴,眼前似見一道寒光閃過。
等到張象易在座位上重新坐定,大家才又聽到幾聲“叮叮當當”的脆響,循聲望去,只見楊過和那少女身上鐐銬盡皆斷裂墜地。
一時間偌大廳堂內落針可聞,眾人心中皆想道:“若這一劍是攻向我……”
一念及此,莫不悚然而驚。
楊過回過神來,忙牽了那少女來到張象易和小龍女面前,先對少女道:“這便是我師父玄素真人和龍姑姑。”
少女當即施大禮跪拜叩頭,口稱:“晚輩公孫綠萼,見過兩位前輩?!?
楊過在一旁笑道:“其實你跟我一起喚師父和姑姑也是可以的?!?
公孫綠萼哪堪如此調笑,登時羞紅了一張臉。
只是兩人堪堪對視一眼,目光中稍露綿綿情意,便齊齊地悶哼一聲,面上現出痛苦之色。
兩人急忙各自偏頭,不敢再看對方。
楊過勉強擠出點笑容,向張象易和小龍女道:“師父、姑姑,這位公孫姑娘是弟子的……好朋友?!?
說到最后,他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言辭有些含糊閃爍。
如今世上能令小龍女在意的,除了張象易便只有楊過,此刻自不免對公孫綠萼愛屋及烏,主動起身上前將她拉了起來。
楊過見心上人已拜見了“公婆”,暗自竊喜之余,當即殷勤請小龍女重新落座,又拉了公孫綠萼分別侍立在二人身畔。
至于身上的毒,他相信有師父既已出馬,一切自可迎刃而解。
那邊的公孫止早氣得一張黃臉先紅后黑,本待立即發作,又著實忌憚張象易顯露的武功,只能一言不發靜觀其變。
直至此刻,張象易才回身向著上方拱手,面色語調皆已冷沉如冰:“公孫谷主,敢問劣徒如何得罪閣下,竟至重手傷其人于前,劇毒加其身于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