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迪南殿下先前的變化，這幾日來的已傳遍井巷，即便我等選擇不上報羅馬，街上四處傳播的流言蜚語亦會引得羅馬方面的注意?！?

“我們教會的責任，不只是裁定‘神啟’的真偽，也在于給民眾一個合理的解釋。”

“若是等到羅馬那邊介入，市井中必然早已充斥著民眾對于教會的惡意揣度?！?

“到時候，你們想想，教廷會怎么處理我們？”

“再說了，這個會議是帕茲曼尼總主教召開的，作為外（教）省的我已經盡到了自己的責任，給予了你們這個建議?！?

“但帕茲曼尼總主教，”他看向了身旁的帕茲曼尼，眼神銳利：“到時候，你要怎么辦呢？”

“若連我們都不留記錄，誰來向教區內其他神職解釋今天我們所議之事？又憑什么要求民眾緘默，不對此事做任何討論？”

“而既然你已經注意到這個問題，且選擇召開地方主教會議，為何卻又在會議中發表反對之言？”

“若是教會責問，你又該做何解釋？”

這幾句“奪命連問”讓帕茲曼尼啞口無言——他無法反駁克萊斯爾所說的話，他所說的，好像是在數日前便已經策劃好，就等著自己在會議中跳入坑中，然后讓他添一把火。

事實也確實如此——克萊斯爾和齊格蒙德在那次馬車上見了回面后，還見了另外一次。

那是這次地區主教會議召開的前幾天。

克萊斯爾在府中仔細商量、評估了這個“破局”的手段后，主動找上了齊格蒙德，跟他討論一下自己整理出來的一些問題。

而其中，若是帕茲曼尼希望按下不表，就在他們的討論范圍之內。

因此，也可以說是克萊斯爾“提前準備好”的回答。

帕茲曼尼看了他一眼，臉上的神情沒有變化，但心里已然掀起了波瀾。

他知道克萊斯爾在說什么，也知道這番話聽上去像是在為教會形象著想，但他更清楚，這實則是在否決一切想要推延或阻止聯名信簽署的動作。

他似乎不再有反駁的余地，空剩下那些支持他想法的主教，卻不能在會議上辯出這種做法的合理性。

而若是這事情真如克萊斯爾所希望的那樣發展，自己設的局便徹底失去了它的意義。

正在帕茲曼尼思考的時候，離他稍微有些距離的布爾諾代表馬特烏斯·霍拉克緩緩抬起頭：“若是我們一致同意留下一份書面紀要，便需要我們依照教會舊例，在結尾附上簽署人名單?！?

“我可以接受，但我想提個建議，”他看向了帕茲曼尼，見他點頭后才繼續說道：“在這份書面紀要中，我們必須明確指出，斐迪南‘神啟’之事應當被歸為‘待評判事件’，僅供羅馬日后判斷，不代表我們對于神跡的認定或否決。”

說完，他再次看向了帕茲曼尼，等待著他的回應。

帕茲曼尼沉默數秒后，才最終點了點頭。

“可以。”

“既然如此，”他終于抬眼掃視全廳，“我們便開始草擬紀要?！?

“條目一共是三條：”

“其一，斐迪南所述異象之內容與時間；”

“其二，我等在場者所觀察之神學特征；”

“其三，本會議所決定之處理方式?！?

隨著帕茲曼尼的話音落下，自會議伊始便待在廳旁的書記官走上前，在桌邊取出空白的羊皮紙與削好的羽毛筆，沾了沾墨，將筆懸置于羊皮紙之上，隨時準備開始書寫記錄。

“如果要寫，我們是否需要先決定‘處理方式’是哪一項？”特萊格迪低聲詢問：“否則，紀要第三條將無從下筆。”

“依舊不報?！迸疗澛岽鸬煤芸?，幾乎是聽到這個問題后便脫口而出，“寫明：本會議建議封存此事，待異象或其影響更明朗，再由本教省做決斷?！?

這話一說出口，廳中便悄悄浮起一些微妙的動作——有人低頭，有人輕嘆，還有人干脆摘下手套，擱在了一旁。

帕茲曼尼說完后，則看向了克萊斯爾，等待著他的發言。

幾秒后，克萊斯爾輕輕說了一句：“如果會議最終選擇封存紀要內容，便需要在紀要中說明：此次集體討論，皆由與會者全體確認；紀要中所記載的內容，皆已在會議中得到現場共識。”

“否則，文件便失去其效力?！?

書記官猶豫地望向帕茲曼尼，卻遲遲沒有得到他的示意，因此也不敢下筆。

克萊斯爾接著追道：“既然諸位決定封存會議紀要，而非呈報羅馬，那我便也不再反對。”

“不過，我想給大家再提一個建議——”

“會議應當另備一封聯名信，由與會諸位神職署名，用以確認諸位今日在此討論的內容，以表明此事已在教會程序中正式備案?！?

“如此，將來無論教廷如何判定這次事件，我等也算是盡職盡責，不至于會被安上‘瀆職’的罪名?！?

此話一出，廳中數人不由自主地對視了一眼。

他們不傻，自然聽得出，這是一個“責任共擔”的方案。

如果只有克萊斯爾一個人上報羅馬，那么將來，哪怕僅僅是是封存的文字，也很有可能被理解為他個人對斐迪南“神啟”的某種默認。

但若是所有人共同署名，簽署這封聯名信，便等于將克萊斯爾個人的風險稀釋，將風險轉嫁到在座的每個人身上。

不過，帕茲曼尼倒是沒有感到震驚——畢竟他早就知道了克萊斯爾此舉的意思。

現在，帕茲曼尼的心里只剩下了后悔。

等所有人掂量好這番話的重量后，克萊斯爾才繼續：“因此，我建議在聯名信以及會議紀要中寫明，帕茲曼尼總主教閣下今日在此召開地方主教會議，并已帶領諸位于會議中就斐迪南殿下前幾日所述之夢境進行討論以及辨析之事?！?

“最后一段則表明，與會者達成共識，均認為斐迪南所稱之‘神啟’尚需時日觀察，因此決定暫時按下不表，不向羅馬提交會議紀要，僅留于教省封存之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