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嘉策馬進了城，果然在群芳樓里找到了那位正在與花魁們喝花酒的藥老爺子。

盛嘉將寧無歡交代他的話與藥老爺子說了一遍，藥老爺子立即從軟榻上跳將起來，與那花魁說了聲賒賬，就同盛嘉快馬加鞭的往回趕。

等藥老策馬趕回藥廬的時候，大老遠就見到兩匹馬被拴在院外的籬笆上，地上還躺著一道人影，只是那人一動不動，許是已經死了。

藥老心中一悸，勒馬停在了藥廬十丈開外，神情恍恍惚惚，嘴唇微微顫抖，竟是不敢上前。

盛嘉騎馬趕上，見到藥老爺子行為反常，于是問道：“藥老爺子，你怎的停在這了？”

藥老回過神來，咽了口津液，道：“盛家的小子，你且上去瞧瞧，那倒在地上的人是誰，我這馬年紀大了，快馬加鞭這一路，許是累了，得先讓它歇息一會兒。”

盛嘉沒有多想，應了聲“是”，便驅馬上前，來到籬笆外栓馬的地方，見那人影趴在地上，瞧不真切面容，不過看他的衣物穿著猜測他應該是喻高峻那五人之一。

盛嘉翻身下馬，抬腳在那人的腿肚子上踢了踢，見沒有反應，這才伸出手去將那人翻過身來，見其容貌，心里驚呼一聲，原來是瘦猴侯澤輝。

侯澤輝的頭部被踩得幾乎變了形，鮮血與積雪摻和在一起，粘黏在他的臉上，若不仔細分辨，還真難以認出他是誰。

“藥老，這人是侯澤輝，已經死了。”盛嘉朝遠處的藥老高呼一聲。

藥老聞言，這才抬腳輕輕踢了踢馬腹，趕馬過去。

藥廬里的寧無歡聽見聲音，連忙從阿瓷的房里跑出來，見到了院外的藥老和盛嘉二人，朝他們笑著揮了揮手。

院外二人見寧無歡活蹦亂跳的心下稍安，兩人將馬繩栓好，走進院子，就見到遠處的地上又躺著一人。

饒是見過不少世面的藥老，此刻也動容的皺了皺眉。難道這個人也死了？

盛嘉笑著與滿臉打著繃帶的寧無歡打了聲招呼，然后問道：“那邊地上躺著的人是誰？”

寧無歡道：“你過去瞧瞧便是。”

盛嘉見他賣起了關子，也就不再多問，邁步走了過去，然后就見到一張被砸得血肉模糊的臉，根本分辨不出來這人是誰。

若非他這張國子臉的輪廓較為明顯，盛嘉還真想不到他就是巴明。

盛嘉只瞧了一眼，就覺腸胃一陣翻涌，撇過頭去，不再看這張皮開肉綻的臉，彎下腰干嘔起來，吐出一灘未曾消化完的食物殘渣。

寧無歡連忙撇過頭去，不去看盛嘉嘔吐的模樣，太惡心了。

藥老走到寧無歡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四肢，剛想調侃一句“四肢健全，沒有缺胳膊少腿的”，可見到他整顆頭幾乎纏滿了繃帶，只能勉強看見那雙眼睛還有鼻子和嘴，也就沒了調侃他的心思。

此外，藥老還注意到寧無歡的雙手手腕被磨破了皮，像是被繩索給捆綁過，但很明顯傷口處也上了藥。

“這兩個人都是你殺的？”藥老問道。

寧無歡點頭道：“他們為虎作倀，要強暴阿瓷姐姐，我就順手殺了。”

藥老頷首道：“做得好。”

寧無歡歪了歪頭，道：“您不怪我？”

藥老笑著搖頭道：“你為了保護自己的家人而殺人，我如果還怪你的話，那我與強暴你阿瓷姐姐的那幾人又有什么分別？”

“阿瓷，她沒事吧？”藥老小心謹慎地問道。

寧無歡點頭道：“就是受了一點驚嚇，剛剛和衣睡下了。”

藥老點點頭，又問了一個問題，“我聽盛嘉說有五個人，那其他三個人呢？”

寧無歡道：“讓他們跑了兩個，還有一個死在了廚房。”

“好，我知道了。”藥老說罷，就要往屋內走。

寧無歡攔下他，問道：“藥爺爺，我之前見到一顆信號彈從藥廬里發射出去。”

藥老聽聞，立即皺起臉，反問道：“你是說你看見了信號彈？”

寧無歡點點頭，道：“我原以為是您留給阿瓷姐姐的，但我仔細一想，您不在百煉谷，所以這顆信號彈一定不是打給您看的。而您既然敢放心把阿瓷姐姐一個人留在藥廬里，我想附近一定有人在保護阿瓷姐姐。可那些人直到現在也沒出現……”

寧無歡沒有繼續說下去，說到底這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測。

不過，他能從藥老那副逐漸凝重起來的神情上可以看出，今日這件事或許還沒有結束。

阿瓷姐姐的身份或許不簡單。

“好，這件事我知道了。”

“藥爺爺，逃掉的那兩個人還有這三具尸體要怎么辦？”這正是眼下讓寧無歡感到頭疼的地方。

藥老凝重的神情忽然舒緩開來，對寧無歡說道：“你受傷也不輕，先回房里歇著吧，后面的事交給我來處理。”

藥老既然都這么說了，寧無歡也不好再說什么。

此前他在等藥老和盛嘉回來之前，讓阿瓷姐姐幫忙燒了熱水洗了個身子，然后把肚子填飽，就一直在想辦法怎么處理這三具尸體。

如果他沒有讓樂黎陽和葉俊豪逃走，那么他大可以毀尸滅跡，來個死無對證。

即便事后，銘劍山莊那邊追查起來，一時半會兒也很難查清楚真相。

寧無歡猜測，知道今日這件事實情的，應該就只有逃走的那兩人。

這件事說來也不復雜，只要在那兩人將事情說出去之前，將他們殺人滅口。

可時間已經過去這么久了，寧無歡如果再去找他們，恐怕自己會自投羅網。

倘若樂、葉二人，只是逃回家中，寧無歡找個機會殺就殺了，可他們若是逃回到了銘劍山莊，此時已經帶人來殺寧無歡了呢？

所以，最好的辦法還是以不變應萬變。

寧無歡此前讓盛嘉進城找藥老，實則有兩種用意。

其一，如果寧無歡被喻高峻幾人殺了，那么藥老就能替他報仇。

其二，如果是寧無歡殺了喻高峻幾人，那么憑借藥老這些年給銘劍山莊制藥的關系，或許能保下他寧無歡一條命。

這也是為何寧無歡殺人之后，沒有立即逃離藥廬的原因。

只是喻高峻、巴明、侯澤輝，他們三人的父親如今也都在銘劍山莊內做事，喻高峻的父親喻豪更是銘劍山莊情報堂的記名弟子，身份地位比起寧無歡這個堂口雜役，要高出太多，銘劍山莊很有可能會為了記名弟子，而重罰他寧無歡。

今日之事茲事體大，光是他寧無歡知道的人里面，就已經牽連進來了不少人。

何況，還有阿瓷姐姐先前發射的那顆信號彈，那些被安排保護阿瓷姐姐的人卻是一直未曾出現。

想來那人不是出了意外，就是故意看著阿瓷姐姐遇險。

而且，寧無歡剛剛捕捉到藥老臉上的凝重神情，就知道那些暗中保護阿瓷姐姐的人，事后一定會被清算，其下場恐怕不比喻高峻幾人好到哪里去。

有了藥老的這句話，寧無歡就能放心的返回房中了。

盛嘉在巴明的尸體旁吐了一會兒，實在覺著這里瘆得慌，就提前告辭回家，還說明日一早就來接寧無歡返回銘劍山莊。

寧無歡合上房門，雙臂枕在腦后，閉上雙眼，卻不是打盹，而是在復盤。

復盤今日他連殺三人，以及其過程的兇險。

或許那時候他不殺巴明，而是直接沖入廳堂，先把喻高峻給殺了，那么之后的事情是不是會遠不一樣呢？

藥老來到巴明的尸體旁，俯視一眼他那張血肉模糊的臉，大概一眼就能看出他挨了寧無歡幾拳，或許他在挨了寧無歡第六拳的時候就已經只剩一口氣了。

他搖搖頭，沒有停留，走進廳堂，四下掃了眼，發現廚房里果然還躺著一具尸體。

藥老走了過去，見到那具褲子脫到腳踝處的尸體，脖子上像是被野獸給咬掉了一塊雙指長寬的血肉，以及地上散落的繩子，他大概能想象得出當時大概發生了什么事。

他撿起地上的那把菜刀，走到那具尸體的旁邊，用腳踢開那人的手掌，見到了那根拇指大小的物什，揮手就是一刀，將那蔫了吧唧的東西給剁了下來。

“老子入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