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他稍稍歪了歪頭，眉頭微挑，語氣帶些好奇地問道：“醒黛姑娘是不是覺得我太冒昧了？”

停頓了一下，他又補充了一句：“還是說……我的下人之前有什么行為，讓姑娘受驚或是心生不安了？”

他面容俊朗，氣質溫潤。

因身體一向不好，長期面色微白，少了幾分世家公子應有的威壓氣場，卻多了一種柔和親近之感。

醒黛站在原地，心思百轉千回。

她在心底悄悄思忖著，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的繡娘。

既沒有顯赫家世，也沒有特別的關系背景。

不可能值得郡王府的嫡長子如此用心安排圈套來針對自己。

想到這里，她便鼓起勇氣小聲開口解釋道：“并非如此。只是民女一時之間難以置信……堂堂郡王世子，竟能夠親自體察我們百姓一針一線背后的辛勞。”

聞言，蘇懷逸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望著他那張溫和清俊的臉，她心里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氣。

或許，是我過于謹慎多想了。

隨后，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那件新衣之上。

果然正如自己想象中那般得體。

顏色選用的是淡綠色配以月白色邊線，搭配得恰到好處，絲毫不顯花哨卻又盡顯風雅。

更襯得他氣質出眾，整個人顯得風姿瀟灑。

再加上衣角之處細致入微的刺繡圖案，活靈活現。

醒黛內心竟也生出一分小小的自豪。

然而，就在這喜悅之際，她忽然想起了前些日子墨瑾昱對自己說的話。

他說起過什么交頸雁，還有戲水鴛鴦……

她目光一轉，不自覺地看向衣飾邊緣幾處隱秘的位置。

果真，在其中兩處角落之中，她發現了那些精巧卻低調的細節。

兩只纏綿悱惻的雁鳥相依，還有水中悠游成雙的小鴨。

那正是她說過的暗紋設計之一。

可不知為何，如今再看，那份原本單純的美感中似乎多了些什么含義。

讓她眼神為之一凝，心頭也為之一震。

這一剎那的情緒變動，很快就被她極力壓抑下去。

此時，房間內二人一個端坐在軟椅之上，一個是依舊站立未動。

一人居高臨下，另一人俯視地面。

一人安靜優雅，另一人則始終局促忐忑。

整個屋內，斷斷續續地飄蕩著談話聲。

但內容不多，且皆由蘇懷逸提問為主。

兩人之間氣氛微妙，既似熟稔，又隱隱疏離。

誰也沒能完全卸下心中的防備，但也未至劍拔弩張的地步。

“原來是這樣。”

蘇懷逸緩緩開口，語氣中帶著幾分了然。

他唇角揚起的笑容更深了一些。

那雙原本便清澈透亮的眼眸，在陽光的映照下更顯明亮。

只是在那一片清澈背后，隱藏著他未曾說出的心緒。

有深埋心底的自責、無法追回的遺憾、以及一絲久違的欣喜……

原來過去這三年，她并沒有遠走天涯。

而是悄無聲息地一直在京城生活著。

他還一直以為，在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后，她就已經悄悄離開了。

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令人心碎的事情，他也許早就尋到她的蹤跡，并找回她這個人。

然而此刻想來，一切都成了命運的玩笑。

醒黛站在原地，依舊維持著初見之時那副謹慎又拘束的姿態，神情有些緊張，不敢輕易多言。

就在二人之間逐漸陷入沉默時。

門外卻陡然傳來一陣女聲：“哥哥真是的！有人來了都不告訴我。”

話音未落，腳步聲由遠及近。

“一個人偷偷躲在院子里，這是想干什么呀？”

門外站著的是一位端莊打扮的小丫鬟。

只見一名身著鵝黃裙衫的少女蹦跳著踏入院子。

“好漂亮的姐姐啊！”

那少女一臉驚喜地開口說道。

蘇懷芩一邊打量著眼前的女子，一邊笑瞇瞇地對哥哥說：“難怪哥哥這三天都心不在焉的樣子呢。”

說完，她還沖醒黛眨了眨眼，調皮地添了一句。

“我就說嘛，難怪哥哥要偷偷把自己關在院子里面見人，原來是被這么好看的人迷住了。”

她嘴角含笑，臉上一片天真爛漫。

“要是我，我也一定會舍不得讓別人瞧見這位美麗的姐姐，把她藏起來，只讓我自己一個人偷偷看。”

這話一出，醒黛臉瞬間緋紅了起來，連忙想要解釋些什么。

可不等她說出半句辯解的話，蘇懷逸便率先開口打斷道：“胡鬧。不是你剛才還在里屋催著要看人家長什么樣嗎？”

蘇懷芩聽了這句話，忍不住對著蘇懷逸露出一臉無辜的模樣。

隨即又轉過頭去看醒黛羞澀的臉蛋，忍不住噗嗤一笑：“哥你真無趣！我只是逗一逗漂亮姐姐，你怎么反倒當真生氣了？”

蘇懷逸輕輕嘆了口氣，臉上笑意卻不減。

“你別把人嚇到了。”

蘇懷芩輕輕地拉著醒黛的手，眼中透出一絲真誠的笑意，緩緩說道：“我叫蘇懷芩，你也叫醒黛，是不是？以后我就稱呼你為醒黛姐姐，好嗎？”

醒黛沒料到眼前這位身份尊貴的小縣主竟然如此親昵隨和。

她微微一怔，隨即略顯拘謹地抽回自己的手，垂首行了個禮，恭恭敬敬地說：“小女拜見懷芩縣主。”

“小女子身份卑微，實在不敢當您這一聲‘姐姐’。”

她頓了頓，又低聲補充道，“還請縣主慎言。”

蘇懷芩聽了這話，并沒有露出尷尬之色，只是聳聳肩無所謂地笑道：“都依你吧。其實今天呢，我是聽兄長提起才特意把你叫來的。”

她頓了一頓，接著一臉欣喜地繼續說道：“就是覺得你給你兄長縫的新衣很好看，樣式別致，針腳也很細密，所以我想問問你，能不能也幫我做一件呢？”

醒黛微微蹙眉，神色中有些疑惑，蘇懷芩卻似乎察覺到了對方的想法，笑了笑，補充道：“他給了你一百兩銀子，那我就出兩百兩，怎么樣？”

原來這是一次專門為了替懷芩縣主定制衣裳而來。

不是巧合，也不是其他意圖。

醒黛這才稍稍放下心來，不再那么防備。

“小女子十分愿意。”

她說得很鄭重。

“能為縣主效勞，實乃小女的榮幸。”

蘇懷芩笑著，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容，緊接著又興致勃勃地開口。